【喻黄】壶中之天(11)-imagenation
·六周目
11-imagenation
这次的睡眠与以往都不同，梦境里没有那堆砌如山的绝望血色，反而像胎儿躺在羊水中一般温暖平和。其实这种想法也不太准确，与其说是在梦境之中倒不如说是喻文州的身体进入了沉睡，但他的灵魂还醒着，在他的意识海中缓慢的上下浮动。
有好几次他感觉自己就要清醒过来了，眼睛却怎么也睁不开，就像有人在他的上下眼皮那里涂上了强力胶水，一旦闭上就再也睁不开了。他有点想不起来自己昏迷之前遇到了什么事，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身在何处；他的所有感官都已被剥夺，灵魂也被囚禁在这具人形身体里。
喻文州此刻正侧躺在写字楼楼梯间的地面上。既然无法苏醒，眼前这一片黑暗就是他思考的绝佳场所。他已经确定不久之前他产生的幻觉确确实实是他所经历过的事情，但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失去那一段的记忆，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为什么会在同一端时间重复同样的生活。
(重复的时间，扭转的时空……这倒有点像科幻小说里写的一样了。不过有个问题：重复生活的人除了我还有多少？他们意识到了自己的生活是不断重复的吗？)
喻文州正想着出神，突然听到了楼梯上传来了一阵整齐而沉重的脚步声。他绷紧身子侧耳倾听，发现带来脚步声的那些人离他越来越近，最后在他身边围了一圈。其中一个人将他翻了过来，俯下身去听听他的心跳，另一个人则翻开了他的眼皮，用一支小手电筒照了照他的眼睛。他便借此机会看到了那人的样子：全身上下裹在白色的生化防护服里，脸上带着巨大的眼镜，身后背着一个白色大罐子，就像是从生化实验室里走出来的一样。
喻文州心中了然。面前这些人和他记忆中的那些人完全一样。
那些人迅速对他做了简单的身体检查，然后他就被两个身强力壮的人合力抬了起来运往楼下。一阵剧烈的颠簸后喻文州得到后背终于再次接触到物体，他稍微感觉了一下，像是一张冰冷的桌子。那些人迅速抽出束缚带将他的四肢牢牢固定，这一切完成之后其中一个人打开通讯器，对那边的人说了一句话：“回收完毕。”
回收完毕。喻文州在心里悄悄勾起唇角，放松自己让意识沉入深沉的海底。
他的意识再次清醒过来，发现自己正全身赤裸地仰面躺在手术台上，左眼被一块厚实的手术布牢牢覆盖住，只露出了右眼。受伤的右眼原本什么都看不见，现在看东西却异常清晰，他能通过无影灯的金属灯罩反射的图像看到自己刚刚被缝合的右眼，也能看到身旁那个伸手接过热熔枪的年轻医生到底长什么样子。虽然他穿着一身深绿色的手术服，同色的帽子和口罩把他的脸捂的严严实实的，喻文州却还是能清晰地看到护目镜下那双棕色的眼睛。
喻文州的心里掀开了一片惊涛巨浪。这双眼睛他永远也不会忘，他记得它们曾表达出来的促狭笑意，记得它们偶尔会闪过的狡黠的光，记得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它们传达出来得震惊情绪；他也记得和这双眼睛的主人度过的点点滴滴，那是他曾经认为永远也不会忘记的珍贵记忆。
他曾经与那双眼睛的主人背贴着背作战，这是完全的信任，足以将自己的后背交给另一个说不上熟悉的陌生人。那个时候他曾苦笑着说这点钢条作为武器实在是聊胜于无，而那双眼睛的主人背对着他笑着说了什么，相贴着的身体传来了令人安心的热度。
他说事已至此，无论如何也得拼过一把，才不算枉过了这一生。
此刻喻文州微微转动眼睛看向身边的那个人，万千情绪涌上心头却只化为一声低不可闻的叹息。
这个人，拿着热熔枪修补他眼底伤口的这个人，是黄少天啊。
他突然觉得很累，很想闭上眼睛好好睡上一觉，拥有一个没有噩梦的甜美梦境。可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他的生活就是一场噩梦，黄少天能够迅速从一个职场文员变成一个外科大夫，喻文州却只能日复一日地重复做那些无聊的工作，重复地过着那样的生活。
喻文州脸上的手术布被撤去，黄少天拿着酒精棉球一点一点清理他脸上的血迹。冰凉的感觉逐渐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他悄悄动了动手指，惊喜地发现自己居然可以控制身体了。
这是最后的机会。喻文州趁着黄少天放松警惕的时候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咬着牙，对着他说出了名为请求实为祈求的话：
“少天，求你救救我。”
黄少天一开始十分惊恐，不过见喻文州仅仅是抓着他的手，并没有下一步举动之后顿时放松了许多。他轻轻掰开喻文州的手，将喻文州从手术台上扶了起来，上前两步将喻文州紧紧地拥在了怀里，将头贴在了喻文州颈侧，轻声道：
“文州你放心，我们两个都会得到救赎的。”
突然一种无力感袭来，喻文州身体里的力气也被抽去了大半。刚缝合修补好的伤口被他挣裂了，鲜红温热的血又顺着眼角缓缓往下流，一滴一滴地滴到黄少天的手术服上，把那深绿色的布料染成了棕黑色。黄少天一个人支撑着他大部分的重量，一边拿脱脂棉擦他眼角的血一边轻拍他的背来安慰他。
喻文州把头埋到黄少天的肩上，也就错过了黄少天与他们身后手持控制板的卢瀚文的眼神交流。
卢瀚文在控制板上输入了一串代码，紧接着黄少天伸手在喻文州颈后一捏，喻文州的身体就软了下来，慢慢地被黄少天重新放倒在手术台上。
在陷入昏迷前，他不停地问自己：我真的得救了吗？
评论(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