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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黄】壶中之天(12)-reality

12-reality

在手腕被喻文州抓住的一瞬间,黄少天感觉全身的温度都向喻文州握住的那一小块皮肤涌了过去,血液几乎要沸腾起来。以前他碰触喻文州的时候喻文州都是处于睡眠模式或者分析模式,完全没有情绪波动,安静乖巧地像个大号玩偶一般任他摆布。可现在喻文州竟然是清醒的,他将手握得如此之紧,一双黑色的眼睛紧紧盯着黄少天看,黄少天简直能感受到喻文州身体里流淌着的那种莫名的力量,生命力。

 

一瞬间他的冷汗就出来了。没有真实接触过就不会意识到清醒中的喻文州居然有那么像人类,像到黄少天几乎要以为他有着自主意识,有着思想,而不是一台由编好的程序控制的冷冰冰的机器。

 

“这不妙啊。”他低声说道,抬头向卢瀚文的方向看去,发现卢瀚文也一脸慌乱地看着他,手指在控制板上快速敲击输入一串串的指令,但却没什么作用。

 

“他确实处于睡眠模式,这一点肯定没问题,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会醒……”卢瀚文紧张的话都说不清楚,“总之黄少你快点离开那里,我们不知道这种情况下苏醒的接待员有没有攻击性,以前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报告……”

 

喻文州依然执拗地抓着黄少天的手。黄少天心念一动,突然发现喻文州对于卢瀚文说的话没有反应,就好像根本没听到一样。

 

(只认识我,却对小卢的声音没有任何反应,那说明这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清醒,只是一种类似于应激性一类的反应……)

 

他笑了起来,顶着卢瀚文惊恐的目光伸出一只手来,轻轻地将喻文州的手掰开,拯救出自己被掐的发红的手腕。他没有强行将喻文州固定回手术台上,而是将他从手术台上扶了起来。他上前两步将喻文州紧紧地拥在了怀里,将头贴在了他颈侧,轻声道:

 

“文州你放心,我们两个都会得到救赎的。

 

耳旁传来湿润的触感,黄少天一瞬间竟以为喻文州哭了。但他扳过喻文州的脸之后才发现那是喻文州无意间挣开的伤口流出的温热的血。黄少天又好气又好笑。忙拿过来脱脂棉轻轻擦拭喻文州的眼底,一边擦一边轻轻拍着喻文州的后背。

 

也就在这时他悄悄地和卢瀚文对了个眼神,慢慢地做着口型:“系统重置,强制进入睡眠模式。”

 

卢瀚文立刻会意,开始飞快地在控制板上操作起来。与此同时黄少天悄悄将手伸到喻文州颈后,在颈椎骨下摸索了一下找到了一个微小的突起。那里是喻文州身上装的一个应急关闭装置,不过只有在搭配指令的时候再有效果。

 

双管齐下,喻文州立刻失去了意识,身体软下来倒在黄少天怀里。黄少天将他轻轻放回手术台上,突然忍不住伏在他身上,再一次紧紧地抱了一下喻文州。

 

他最后看了一眼安静地躺在手术台上的喻文州,无声地叹了口气。接手人造人这个项目短短一年来他叹的气比过去二十多年叹的气加起来还要多,他很怀疑自己再这么下去会变得未老先衰,会变成联盟主席冯宪君那样。

 

“他妈的,我只想不受任何拘束的肆意活一场罢了。”

 

他朝卢瀚文挥挥手,叫他清除掉喻文州的数据记录,然后脱掉了深绿色的手术服,重新穿上了他一直不离身的白大褂。做完这一切后他转身走出了手术室,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之后打算离开,却被卢瀚文叫住了。

 

卢瀚文站在手术室内,试探地问了一句:“黄少,你要去哪里?”

 

黄少天头也没回,直接冲身后挥了挥手道:“我出去散散心。

 

 

散心的结果就是绕来绕去,绕到了王杰希的研究室前。王杰希与黄少天关系匪浅,他们都是“荣耀世界”项目成立初期就在联盟任职的人,资历可以说是相当老了。平时工作上两人是针锋相对的对手,私下里交情却不错,黄少天经常来王杰希那里遛弯,王杰希有时买到了稀有的试剂也会慷慨地分黄少天一份。

 

不过自从黄少天带了学生以后他就很少往王杰希那边去了,连带着也严令禁止卢瀚文去王杰希的研究室串门。他总觉得王杰希的学生刘小别会带坏卢瀚文,但刘小别实际上也就是喜欢做实验戴耳机,日常摸鱼还有不好好扣实验服扣子,并没有其他的什么不良癖好。

 

他推开王杰希研究室的门,径直走进去找了把椅子坐下。研究室里只有王杰希一个人,他正坐在电脑前不断调试着一个人体3D模型,时不时修改一点小细节。

 

黄少天凑上去看了一眼,调侃道:“老王这是你负责的接待员?模型做的不错嘛,完美地弥补了你自己的个人缺陷。”

 

王杰希微微偏过头来,用他的右眼凉凉看了黄少天一眼。他的左眼比右眼偏大一点,看人的时候嘲讽的感觉就更强烈一点,直把黄少天吓得一个激灵,连声道:“卧槽卧槽老王多年不见你的右眼又变大了!还能不能行啊我说,要不你去给你的右眼割个双眼皮?我亲自主刀绝对没有安全隐患。”

 

“你的存在就是最大的安全隐患了。”王杰希转回头淡然道,“听说冷冻库里喻文州的备用眼球被取走了一只,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黄少天一惊,猛然想起来不久之前喻文州坐在手术台上,眼睛流着血却仍然执着安静地看着他,好不容易放松下来的心情又紧绷起来。

 

“算了算了,当我什么都没说过,这几天说什么都不做眼睛附近那一块的手术了。”

 

王杰希眼中闪过了然的光,伸手控制电脑从3D模型中抽出人体骨架模型来,将骨架模型传输到一旁的3D打印机,打印机便启动起来,开始慢慢地打印人体骨架。

 

“你这么早就把他建造出来?我记得你那条故事线的测试时间相当靠后,至少在我和叶修的测试之后了。”黄少天趴在打印机的玻璃隔板前好奇地问道,“他叫什么名字来着?方——”

 

“方士谦,设定是一个拥有好身手的暴力医生。”王杰希也走到黄少天身边和他一起往打印机里看去,“在故事线里会和游客一起叶修那边的苏家兄妹,突破重围后离开城市与你那边的喻文州汇合。”

 

黄少天什么都没说,只是有些烦躁地敲了敲玻璃隔板。

 

“怎么,你那边现在问题很多?”王杰希问道,“我刚才还听说有接待员在手术室内失控袭击主刀医生,难道是你和喻文州?”

 

“他没有袭击我。”黄少天有些郁闷地撩了撩刘海,讲了讲喻文州在手术室内突然觉醒的过程,又把自己关于应激反应的推论跟王杰希说了一遍,问道:“你怎么看?”

 

王杰希紧锁着眉头思索了片刻后迟疑道:“你……不觉得你在处理这件事情时采取的手段过于奇怪了吗?”

 

“啊?”

 

“如果是我遇到了这件事情,如果是现在还躺在3D打印机里的方士谦突然坐起来抓住我的手,”王杰希沉思道,“我的第一反应一定是使用最高权限口令“停止所有运动功能”来阻止他的下一步动作,解除他对我产生的威胁,然后彻底清除他的数据,将核心程序上交至分析部门进行检查维护。”

 

黄少天沉默不语。王杰希接着说,“但是你不仅没有这么做,而是选择首先安抚他的情绪,然后选择了对他伤害最小的方法来解决问题。”

 

“是这样没错。”黄少天道:“你说的那些解决方案我心里清楚,但我确实做不到。他是我一手设计的接待员,我怎么忍心伤害他?”

 

“那么你再想想,假如测试全部通过,荣耀世界开始进行正式运营,喻文州也作为接待员而上线,你能接受‘属于你的接待员’为了其他的陌生游客受伤,甚至出生入死吗?”

 

黄少天默默地握紧了拳,指甲陷入了皮肤中都没有发现。他咬着牙,慢慢说道:“我……接受不了。”

 

“说出这些话的你已经将喻文州当做一个真正的人来看待了。”王杰希严肃道,“可他毕竟不是人,他的一言一行都是由程序控制的。你或许可以提出带他参加图灵测试,但测试结果是怎样的我们都早已心知肚明。少天,你对喻文州的占有欲太强,可他确确实实只是一个机器。”

 

黄少天闭上了眼睛。他的耳旁似乎还回荡着喻文州的声音:

 

“少天,求你救救我。”

 

“文州,可是我连我自己都救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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