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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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黄】视界之外(END)

超长的一发完结,原创妹子第一视角

·黑洞有关灵感来自于大刘《三体》中高way相关情节,在此向《三体》致敬

可能存在逻辑和科学上的BUG,请勿深究!

 

 

2150年9月17日

 

我是这个日记本的主人,姓孟。你们不需要知道我的名字,只要知道我姓孟,是这本日记的主人就好了。

 

现在似乎没有很多人喜欢通过手写的方式记日记了,大多数人喜欢通过语音记事本来记录自己一天的生活,我买这个朴素的深蓝色笔记本还费了好大的劲。我之所以要手写日记是为了安全,试问有多少人愿意费半天劲去翻一本厚厚的纸制品呢?我大师兄在桌子上放了一本色情杂志,直到毕业也没带走,现在那本书的封面上积的灰有二指厚。

 

我写这本日记的初衷是想将它作为我的狗眼维修日志。是的没错,作为一条异地狗,我的狗眼日常处于闪瞎状态。

 

说到闪瞎我的狗眼的光源,就不得不提一句我的博士生导师喻文州和他的爱人黄少天了。这两个人没羞没臊整天释放之恋爱的粉色气息,直把人闪的睁不开眼,听说大师兄掉的内心就因为他们而受了很大的伤害,匆匆忙忙地毕业调走了。

 

来说说喻文州和黄少天吧。喻文州是我的博士生导师,是联盟中屈指可数的飞行器防护涂层材料专家,我也正是被他的渊博学识所折服,心服口服地拜进了他门下。

 

而黄少天是专门研究航空器引擎的专家。隔行如隔山,我对他的研究领域不太熟悉,只知道他很牛逼,现在联盟舰队所使用的核聚变引擎就是他的团队研制改进的。

 

这两个人的结合只能用两个四字词语来形容:郎才郎貌,天作之合。

 

今晚有点晚了,好困,先写到这里吧。

 

 

 

2150年9月18日

 

接着昨天的日记写。他们郎才郎貌天作之合,据说还是大学同学,在上学的时候相识相知相恋然后结婚,现在已经幸福美满地携手走过了他们的第十个年头。唯一的遗憾就是这两个人都是男人,都生不出孩子。

 

然后这两个人还都挺随和,特别没有科研大牛那种傲气劲。我爸妈听说我要去大牛手下读博时还挺担心,怕我得给导师做牛做马,可是我在见到喻文州的第一面就意识到他们错了。

 

当时我恭恭敬敬地叫了喻文州一声:“导师。”

 

他笑着指了指椅子让我坐下来,推给我一杯茶水:“小孟不要叫我导师,这样显得太拘束。你把我看做你的朋友就好,以后我的科研工作还要依靠你的帮助。”

 

我感激涕零,顿时对这位温和笑着的导师死心塌地。

 

晚上黄少天就来了,一脚踹开了喻文州办公室的门,指着喻文州的鼻子叫道:“喻文州!你居然背着我偷收女学生!”

 

正在准备室装仪器的我吓了一跳,从门缝偷偷往外望,看到喻文州端起茶杯,不动声色地喝了口水。

 

黄少天接着愤怒地叫着:“你太过分了!我还没有女学生呢!”

 

……

 

空气一时变得极为尴尬。我小心翼翼地推开门抱着仪器走了出去,然后猝不及防受到了暴击。

 

黄少天侧坐在喻文州的办公桌上,特别霸气侧漏地一只手撑着桌子一只手捏着喻文州的下巴,与他接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朕的狗眼!!!!!!!!!!!!!!!

 

 

2150年12月3日

 

相处这一段时间下来,我大概已经摸清楚了喻文州和黄少天的性格与脾气。喻文州深沉内敛,黄少天则开朗热情,有空没空地就往我们实验室跑,上蹿下跳地像个泥猴子,把好好的实验室搞得乌烟瘴气。

 

他第一次来实验室的时候我刚刚摇完一个一升大小的分液漏斗,正半蹲在通风橱前紧紧盯着液面。这次结果不太好,水相有机相都是黑乎乎的一片。

 

他走到我身后,突然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问道:“嘿,小孟,你在做什么?”

 

我吓了一跳,手一抖差点碰翻我做了两天才做出的这一漏斗产物,一瞬间很想打黄少天一顿。但又一想他是喻文州的爱人,我不能冒着得罪喻文州的风险来打他,便深吸一口气将自己打人的冲动抑制下去,掏出手电筒照着分液漏斗来找液面,然后有些不耐烦地回答他:“我在分液。”

 

他凑过来看了一眼,伸手轻敲了一下分液漏斗,问道:“我看你好几分钟了,还没有分层吗?”

 

我挥舞着手电筒寻找液面,一边心不在焉地回答道:“啊啊是的——这玩意黑的像一团泥,我哪看得见液面在哪——”

 

黄少天在我身后轻笑一声,慢慢地走开了。我听见了他在翻试剂柜,本来想提醒他一句小心危险药品,但一想他是做引擎的科学家,对有机这些东西也应该挺熟的,便没有阻止他。

 

他很快走了回来,将一小瓶药品放到了通风橱里:“加一点点硅藻土吧,小心一点不要搅动,硅藻土会浮在水相和有机相之间的界面上。”

 

我大为震惊。他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满不在乎地笑道:“别看我现在研究方向偏物理,当年大学里有机化学我可比文州学的好。”

 

然后他转过身溜溜达达地走出了实验室,留下了一个张大了嘴合不上的我。我望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心里产生了一种油然而生的敬意。

 

这种敬意在一个月一次的冥王星空间站例会上喻文州和黄少天被通报批评时消失了。通报批评的理由让人感到非常奇妙:在公共场合多次大肆接吻,严重影响研究风气。

 

对了,我似乎还没有说过我的位置?我在喻文州的实验室学习,喻文州的实验室位于冥王星空间站第二旋臂,离我们的母星地球有48亿公里远。

 

 

2151年5月14日

 

这几天在过时间超长的柱子,已经连着在实验室住了两三天了。好几天没洗的头发早就油的不行,心情极差,黄少天还特地跑过来嘲笑我。

 

他笑嘻嘻地坐在我的大宝贝旋蒸仪旁边,翘着二郎腿拿着一支笔朝我指了指:“咳咳,小孟啊,不是我说,你再这么在实验室待下去早晚是找不到男朋友的,怕不是得跟柱子过一辈子。”

 

我很生气,很想把我家二狗子扔到黄少天脸上告诉他我是有男朋友的。不行黄少天实在是太欠打了!他看到我一脸黑气的样子还得意洋洋地在我面前秀婚戒!是可忍孰不可忍,就算黄少天是喻文州的爱人我也要照打不误了,我立刻举起身旁的干燥器准备砸过去。

 

黄少天迅速躲到旋蒸仪后面让我无从下手,喻文州一边拦着我一边朝着黄少天笑。

 

胃痛。

 

 

2151年7月25日

 

现在这个时间正处于家乡的夏季,虽然身处没有四季变化的冥王星空间站,我还是想吃想吃想吃想吃想吃想吃想吃冰淇淋冰淇淋冰淇淋冰淇淋冰淇淋。

 

悄悄地把几盒牛奶和炼乳偷渡进了实验室,趁着喻文州开会的时间又从库房里取出了一桶液氮,打算趁着没人在实验室做一波液氮冰淇淋犒劳一下自己。

 

结果我刚做完第一份冰淇淋,刚把草莓酱倒到冰淇淋上,黄少天就推开了实验室的门悄悄走了进来。他的眼睛里写着赤裸裸的“你居然吃独食!”和“见面分一半”,我也正好处于违反实验室安全条例被抓现行的愧疚之中,便愉快地与他分享了剩下的冰淇淋。

 

我们风卷残云般吃掉了冰淇淋,擦擦嘴上的奶之后便开始毁尸灭迹消灭证据。他把纸杯丢进了垃圾桶,我则对小腿那么高的杜瓦瓶犯了愁。

 

我正打算悄悄地将杜瓦瓶放回库房假装无事发生过,喻文州就拿着一个文件夹推门而入。场面一时变得极为尴尬,他用审视的目光扫视着我和黄少天的脸,似乎想要判断出到底我和黄少天谁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这时候黄少天就站了出来,蹭到喻文州身边跟他说是他想吃冰淇淋,然后逼迫我给他做的。我被他一秒圈粉,忍不住在心里给了他一个大拇指,暗中道这才是有担当的好男人!

 

然后喻文州伸手碰了碰黄少天的唇角,又用掌心贴了贴黄少天的小腹,用一种极为心疼的语气责备道:“你不是答应过我少吃凉的东西吗?”

 

我有自挖双目的冲动。

 

 

 

2152年2月10日

 

今天是喻文州的生日,一大堆同事请他吃饭为他庆生。那些专家教授们也都带了他们的学生,我跟他们不是很熟,就自己一个人坐在最靠边的桌子上大力猛吃牛排,也没觉得有多不自在。

 

黄少天突然端着盘子坐到我对面。我从食物中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问道:“你怎么跑我这来了?”

 

“他们一个劲地灌我酒。”黄少天有些不耐烦地拉开了领口,用手扇了扇风,“文州也拦不下来。”

 

我看看他,发现他确实脸色微红眼睛发亮,一副微醺的样子。就在这时我看到有一个挂坠从他敞开的衣领里滑了出来,被餐厅一照顿时散发出彩色的光来。

 

“这是啥?”我指了指那颗挂坠。

 

“宇宙玻璃,户水贤志正品。”黄少天很随意地将那个挂坠摘了下来递到我的手里,“这还是我们没结婚之前他送我的。按照流行的说法算是个定情信物?”

 

我小心翼翼地接过这颗价格昂贵的玻璃球,打量了起来。它是一个差不多有24口翻口塞那么大的圆润玻璃球,里面悬浮着如云雾一般的银粉,中心镶嵌着一颗散发着彩色光芒的欧珀,欧珀周围围着一圈细碎的金粒和银粒,灯光一照简直美得不像话。

 

“欧珀代表恒星,金粒和银粒代表行星,银粉则是尘埃和星际界物质。”黄少天趴在桌子上,下巴枕着自己的手臂,有些着迷地盯着那颗宇宙玻璃看,“很漂亮是不是?文州说这是他跑到户水贤志的工厂里亲自定制的,设计图都是他一笔一划画出来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我赶紧将这颗极为珍贵的宇宙玻璃放回了黄少天手里,并且在内心里疯狂种草了宇宙玻璃。不过等吃完饭我回到宿舍,上网查了一下宇宙玻璃的价格后就默默地把它从购物车里删除了,转而买了一支新的口红。

 

 

2152年9月2日

实验室新来了个小师妹,年方二十可爱清纯,我这根老油条已经要把持不住了,香草。再一问发现她还没谈恋爱,顿觉朕心甚慰,本着独瞎不众瞎的基本法则,我怕立刻把我的日记本给她看了一遍。

 

她看完之后跟我说她的狗眼也快瞎了,立刻成为喻黄死忠CP粉。

 

我敲了敲她的脑袋,看她抱头痛呼一声之后才满意地说,人家那是已婚的合法夫夫,不能叫做CP。

 

说着我背过双手缓缓离去,脸上带着一抹笑意,深藏功与名。

 

 

 

2152年10月10日

 

申请购买一台双开门带制冰功能的冰箱用来储存药品和溶剂,被拒。

 

申请购买一台咖啡机用来萃取提纯咖啡因,被婉拒。

 

申请购买一台大功率电炉用来煮火锅,深思熟虑后被婉拒。

 

拒绝理由都是实验经费不足。然而第二天我亲爱的导师喻文州就给黄少天的实验室添置了一台新的核磁共振仪,刷的是他自己的卡。

 

我惊恐地发现在喻文州心里他的学生甚至比不上黄少天的一根头发。哭晕在厕所,打算一会回到实验室再抱着小师妹哭一场。

 

 

 

2152年11月25日

 

已经毕业很久的大师兄给我发了一段视频,据说这视频是当时他和一群同学们偷偷黑了风洞实验室的监控摄像头才存了下来,全世界仅此一份极为珍贵。

 

我趁着喻文州和黄少天出去吃饭的时候看了。他们一个搞材料的一个搞能源的不知道做了什么混进了风洞实验室,还搞了两件怪模怪样的的蝙蝠衣(腋下有膜状翼的衣服,我喜欢这么叫,很形象是不是?)穿在身上。

 

风洞实验室下的鼓风机开到了最大功率,他们在半空中飞来飞去。喻文州一边飞一边用手给黄少天比心,还打“我爱你”的手语,最后甚至还掏出戒指飞过去给黄少天戴。

 

看着这个视频,以前的我会感觉狗眼被闪的升腾,现在却有点可耻的小小心动。风洞play好像确实挺有意思,下次二狗子来看我的时候我也要把他牵过去遛遛。

 

 

 

2152年12月1日

 

黄少天今天悄悄跟我说,他和喻文州想要领养一个孩子。我愣了五分钟,然后弯腰从地上捡起我的下巴,拍着黄少天表示对他们的选择大力支持。

 

他眯着眼睛,哼哼地笑了几声,跟我说傻孩子,我就是来通知一下你很快就会有个新师弟或者师妹,文州放他来实验室到处跑的时候还得你多担待。

 

我惊恐地发现我似乎要从喻黄两人间的大灯泡变成全职奶妈,立刻全身的寒毛都立了起来,找了个借口赶紧回了实验室。回到了我可爱的懒人沙发上我还感觉黄少天那带着笑意的目光还黏在我后背上去除不掉,顿时觉得更惊悚了。

 

不管怎么说,我还是很羡慕他们。要是我和二狗子以后也能这么甜就好了。

 

 

 

2153年1月31日

 

喻文州马上就要去出差,我马上就要过上没有导师管着的好日子,喜大普奔但仍然要时刻保持严谨。今天晚上黄少天过来和喻文州吃火锅,顺便赏了我和小师妹两个碗。由于他邀请我们去吃饭的态度实在是太欠打,我就很生气,涮火锅的全程都在用筷子和黄少天打架,拼命抢夺锅里的肉。我们这边战况激烈。小师妹抱着碗缩在桌角吃的安静端庄,哎她就是来组里的时间太短,还没有看清喻文州和黄少天这两个人的本质,太过拘束,太过拘束。

 

喻文州倒是哪边都没帮,只是拿着筷子不停地给黄少天夹菜,时不时跟黄少天轻声叮嘱一句,要他多吃点菜。

 

“少天尝尝这个油麦菜吧,煮的程度正好,酱料味道也不错。”他温和地说,“让着一点小孟嘛,她是女孩子,让她多吃点肉。”

 

我立刻抱胸睨着黄少天,意思很明显:你看喻文州帮谁?

 

黄少天嚼着油麦菜冷笑一声,突然把喻文州拉了过来,在喻文州脸上狠狠吧唧了一口。喻文州猝不及防,脸上顿时多了一个油印子。

 

他没有生气,先是拿毛巾把黄少天嘴边还沾着的酱汁擦干净了,然后才去擦脸上的油渍。

 

好吧我承认,你们赢了,我输了。

 

小师妹坐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竟成为这一场聚餐中的最大赢家。

 

 

 

2153年2月13日

 

喻文州走了两周了,黄少天又耐不住寂寞跑到我们这里来打发时间。我真的不明白,黄少天的实验室难道一天到晚什么都不干吗?我朝五晚九忙成狗,为什么他这么悠闲?

 

对此黄少天给出的答案是:“小孟你还是太年轻。等你成为导师也会这么悠闲的……我就不告诉你喻文州一天有一半时间在摸鱼了。”

 

摸鱼?我看是摸你吧,我咬牙切齿的想。如果有可能,喻文州一定特别乐意与你在床上虚度一整天的时光。

 

在床上的两位当事人之一现在正窝在我的懒人沙发上吃着我的薯片。只不过这薯片吃着吃着也忧郁了起来,他望着天花板长长地叹了口气。

 

我问他:“你是不是想喻文州了?”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是啊——少年不知离别苦——”

 

我凉凉地说:“我提醒你一下,你面前这位女士就是俗称的异地狗。我在冥王星太空站,我男票在地球,我们半年都见不到一次。”

 

他一拍脑门:“哦我忘了……哎呀,从来没见过你家那一位,我总觉得你是单身狗……”

 

我咬牙,思考着趁喻文州不在时将黄少天灭口的可能性。

 

他突然从懒人沙发上翻身而起,眼睛亮亮地看着我:“小孟,你觉得等文州从柯伊伯带回来我们就去领养孩子怎么样?”

 

我倒吸一口凉气:“天啊,你这句话看起来像一个flag。”

 

他捏了捏翘起来的头发,懒洋洋地笑了笑:“哪会是flag。我会和他一直好好地在一起。”

 

 

 

 

2153年3月27日

 

似乎是上次我对他说的话起了效果,黄少天有段时间没来了。他似乎认识到自己的行为确实过于懒散,回到实验室认真搞科研了吧。

 

他不来我就不怎么写日记,之前这个本子还被埋在实验报告纸深处差点找不到,直把我吓出了一身冷汗。这本日记要是落在喻文州和黄少天任何一个人手里我都能欢声笑语打出GG。

 

 

 

2153年4月1日

 

喻文州出事了

 

这不是愚人节玩笑

 

 

 

 

2153年4月2日

 

昨天情绪有点失控,没有写日记,今天好不容易缓过来了一点,就写一点昨天的事情吧。

 

我的导师喻文州和我一直做的是新型航空涂层材料的研究。近期我们刚刚合成出一种新型涂层,防护性和耐热性都不错,正在做各种各样的实验来测试它的其他性能,我的毕业设计也打算做这个课题的。

 

这个项目从刚立项的时候就向联盟预约了一次外太空实地实验,为了验证我们的新型涂层在太空中是否能防护住高能粒子流和太空射线的侵蚀,以及为种各样可能存在的意外情况做出应急预案。这次实验指名要求总负责人喻文州亲自前往,测试场地则选在柯伊伯带外围。实验人员名额有限,喻文州没有让我一起去。

 

在他临走的前一天晚上,黄少天从自己的实验室赶了过来为他送行。他们完全不顾及实验室里还有其他人在,直接冲过去紧紧拥抱亲吻,然后喻文州就把黄少天拉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里,留下了我们这一群被闪瞎的人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很久之后,久到小师妹打完了最后让一批核磁,我洗完了所有的核磁管之后他们才从办公室离出来。他们衣服都很整齐,喻文州面色如常,只有黄少天的脸有点红。我听见喻文州笑着拒绝了黄少天的“带一罐塞德娜可燃冰回来”的无理要求。黄少天气哼哼地在喻文州的小腹上轻捶了一下,被喻文州一把抓住了手。

 

后来时间太晚了,黄少天不得不离开实验室。喻文州送他到实验室门口,正在努力搬运蒸馏水桶的我偶然间看到黄少天朝喻文州抛了个飞吻,然后走进了通道尽头的穿梭舱里。十秒后伴随着一声轻响,穿梭仓弹射了进了深黑的太空之中,向太空站的另一条旋臂飞去。

 

在此期间,喻文州一直站在隔离门前安静地注视着黄少天,直到穿梭舱变成一个模糊的点,然后消失不见。当时的我决计想不到,这竟是他们两个人最后一次见面。

 

这次科学考察的航线是很久之前就已经确定下来的。飞船从我们所在的冥王星太空站出发,经过三个月的漫长飞行抵达正处于近日点附近的柯伊伯带矮行星塞德娜附近处补充燃料以便返航。这颗红色的矮行星拥有长达一万一千四百年的满场公转周期,在2075年刚刚抵达近日点,所以它在一百多年之前就一直充当着外太空探测活动的燃料补给站。

 

问题就出现在了塞德娜上。众所周知塞德娜的公转轨道是离心率极小的椭圆形,半长轴足有506.5个天文单位,一些天文学家便认为是奥尔特星云内存在的未知恒星对塞德娜产生了干扰,然而事情的真相并不像他们想象的那样简单。

 

塞德娜的轨道内侧隐藏着一个一直都没有被人类发现的微型黑洞。这个质量极大的虚无物体和塞德娜、太阳一起构成了三体系统,导致的结果就是质量最轻的塞德娜每经过一次公转轨道都会发生极其细微的改变。从太阳系诞生到现在已经过了数十亿年,再小的轨道偏移叠加起来也将是巨大的变化。

 

在这一次,塞德娜在运行到微型黑洞的最近处时被微型黑洞俘获了。最开始它只时改变了轨道,向着微型黑洞逐渐加速;后来它的主要构成成分水、甲烷和氮冰被撕扯出来,逐渐被黑洞吞没。很快塞德娜就被黑洞撕扯的只剩裸露的内核,而这内核也走在逐渐被吞噬的不归之路上。黑洞每时每刻都在产生着X-射线区域的辐射,吸积盘扩张了几万千米。

 

最后内核也被吸入了黑洞之中。黑洞产生了一阵极强的辐射,史瓦西半径骤然扩张到塞德娜的原来的半径那么大。而这一切远在太阳系的人类都完全没有发现,就连塞德娜消失时释放出的X-射线也被当作是宇宙背景辐射的余声,当做是无意义的噪音。

 

而在太空船中为了减少维生能耗,所有的成员都要进入冬眠,只留飞船的系统还开启着。飞船采用的是可见光波段、红外波段和引力波三种雷达进行扫描,但是在全船休眠的情况下只会有引力波雷达在正常使用。扩张后的黑洞质量与塞德娜完全相同,引力波雷达完全判断不出这两者之间的区别,等到靠近经停地唤醒全体成员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可见光波段扫描可以很清晰地看到原本有着暗红行星的地方现在已经是空无一物了。飞船立刻启动所有引擎进行逆向推动来减速尝试脱离,只可惜他们离黑洞太近,黑洞强大的引力开始拖着他们往前走,直至进入了史瓦西半径的范围内。

 

黑洞表面到史瓦西半径的范围被称作“事件视界”,所有进入事件视界的物质包括光线都永远无法逃脱。喻文州和那艘满载着科学家的飞船一起进入了视界之内,而黄少天和我们仍然在视界之外。

 

用了一个晚上写了快两千字,我仍然感觉没有将这件事完整的表述清楚。我不是宇宙学的专家,对这些也是一知半解,只是为了我的导师我才尽力去理解这些对我来说生涩难懂的知识。现在我放下了笔,不再想思考。我需要睡一个好觉。

 

晚安。

 

 

 

2153年4月15日

 

我原本以为黄少天会是对喻文州这件事反应最大的一个,毕竟他是与喻文州相识相知相爱多年并走入婚姻殿堂的人,甚至他们还曾经计划着领养一个孩子。前一刻还携手相视而笑,后一刻就已阴阳两隔,这种打击换谁谁都接受不了。

 

结果他却冷静的可怕,比我和其他与喻文州共事过的同事都冷静许多。喻文州是一个很好的导师,对我们极其温和,给我们的福利也很好,没有学生不喜欢他。现在接到他出事的消息,小师妹哭的不行,我也没有心情去安慰她,因为我也很想哭。

 

可是黄少天没有哭。今天我和他一起乘坐飞船返回联盟总部参加喻文州的追悼会,一路上黄少天什么都没说,表情也平淡的很,他靠在飞船的悬窗边注视着广阔无垠的深黑宇宙,还有宇宙深处那点点星光。

 

“这太突然了。”

 

他缓缓抚摸着无名指上那枚朴素的银色婚戒,对我说:“小孟,我感觉我好像在做梦。”

 

黄少天一向不喜欢穿正装,总是说正装穿上太拘束,难受。平时他特别偏爱宽松的T恤衫和洗过很多次变得柔软的棉质衬衫,今天他却整整齐齐地穿上了三件套黑色西装,还有擦的一尘不染的黑皮鞋,衬衫领子浆的挺直,我看着都为他感到难受。

 

坠入黑洞的物质永远无法脱离,喻文州的遗体自然也找不回来。联盟主席冯宪君手中的骨灰盒是空的,他将一枚奖章端端正正地摆放在骨灰盒中央,然后拿起一面国旗叠好盖到骨灰盒上,将他们递到了黄少天手上。

 

他低声道:“请节哀顺变。”

 

黄少天摸了摸国旗,抬头注视着冯宪君,平静地说道:

 

“我会的。无论我怎么悲伤,他都回不来了。”

 

 

 

2153年4月17日

 

大师兄跟我说黄少天参加葬礼穿的那套西装就是他和喻文州结婚时穿过的,同一套。

 

我又想哭了。

 

 

2153年5月1日

 

前时间太忙了,完全没时间坐下来仔细想想自己的未来。小师妹刚进组半年,一直在跟着我做课题,研究生期间换导师也不是一件特别困难的事情;我却已经写好了毕业论文,开始准备答辩了。

 

失去导师对我的答辩很不利。一瞬间我觉得我可能毕不了业了,原本清晰的未来突然变得迷茫了起来。

 

 

 

2153年5月12日

 

突然想起好多天没有看见黄少天了,稍微有点担心他,便请了假去他的实验室看望他。他的实验室位于冥王星太空站的八号旋臂上,我们则在二号旋臂上,旋臂之间之间的交通只能通过穿梭舱。我很不喜欢穿梭舱,那种骤然加速产生的超重感总是让我头晕目眩几欲呕吐。

 

不过我还是强忍着眩晕感,来到了八号旋臂。在黄少天的实验室里我没有看到他,他的助手告诉我黄少天正在观景台那里,我就去观景台那里找他。

 

他换回了常穿的棉质衬衫,正坐在观景台的地面上望着太空,一支香烟在他的指间静静燃烧。他一向是不吸烟的,偶尔点一支也只是闻闻气味提神,见到我来了之后便将香烟掐灭了,扔到了垃圾桶里。

 

“小孟来了?”他朝我挥挥手,“到这里来坐。”

 

我便走了过去,坐在了他身旁,环住了膝盖。

 

“好久没有听到你的消息了,你最近还好吗?”我轻声问道。

 

他勾起唇角笑了笑:“挺好啊,怎么会不好。”

 

我好奇地问道:“你在这里干什么?”

 

他抬手遥遥指了一下远方:“晒晒太阳。”

 

冥王星离太阳太过遥远,在这个距离上看太阳只是一个光点,连圆盘的形状都看不出来,更别说阳光是否能够穿越这么远的距离,穿透宇宙空间里无数的尘埃照射到冥王星这里来。实际上这个观景台里的所有光线都是由舱壁上内置的LED光带产生的,朦朦胧胧的黄光是冰冷的宇宙空间中唯有的一点温度。

 

黄少天轻轻叹了口气,递了个望远镜给我。在昏暗的光线下我看到他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寂寥。

 

“你看看吧。”他说,“坐标我已经设置好了。这两天我一直在看它。”

 

我将望远镜凑到眼前,通过它向宇宙深处望去。现在的科技很发达,就连一个简简单单的望远镜都有自动寻星功能,黄少天已经设置好了他想让我看的星球坐标,镜头就跟随着我的动作不断微调,直到准确对焦到那处位置。

 

可我什么都没看见。黄少天有些平淡的声音响了起来:“将倍率调到一百倍。”

 

我照做了。视野被放大了一百倍,仍然什么都没看见。然后我调整了一下望远镜的角度,突然看到一道白影略过眼前,顿时吓了一跳。

 

“那是什么?”我惊叫到。

 

黄少天默不作声,什么都没有说。这时望远镜已经重新对焦,那道白影也变得清晰了许多,这使得我终于看清了那是什么。

 

那是喻文州乘坐的那艘飞船。

 

我突然意识到这个坐标正是曾经赛琳娜行星的位置,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来。

 

“你看到了吧,文州就在那里。”黄少天道,“根据广义相对论,穿过视界这一过程被拉至无限长,你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这是在说,在我们的参考系里文州还活着,永远无止境地向视界接近着。”

 

“可是在他的参考系里,他却已经穿过了视界。”黄少天自言自语道,“在他的参考系里他已经不在了。”

 

我慢慢地放下望远镜,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身处视界之外的我们永远无法得知视界之内的消息,也无法预测进入视界之内的人的命运。我们在视界之外。

 

我转过头去看黄少天,发现他平躺在了地面上,闭上了双眼。他浓密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影出两片阴影,胸前宇宙玻璃滑了出来,里面的欧珀和银粒闪着微弱的光,看起来就像是将整个宇宙一起缩小,塞进了这颗小小的玻璃球里。

 

 

 

 

2153年6月10日

 

今天的答辩出乎意料的成功,那些一向喜欢刁难人的老教授出乎意料的好说话,问了我几个问题就让我通过了。我觉得他们也是可怜我最后阶段没了导师,看在喻文州的面子上让我过的吧。

 

小师妹过来跟我贺喜。她现在过得不错,换了个新导师,听说课题进展很可喜。我发自内心地祝福她。

 

尽管不会有人看到,我还是将博士毕业的证书复印了一份,放到了喻文州的办公桌里。我很感谢他对我的教导,真的由衷庆幸我能有一个他这么好的导师。

 

突然有点想二狗子了,我决定写完日记之后给他打个电话。

 

 

 

2153年8月10日

 

在医疗部的闺蜜打电话告诉我,黄少天生病了。他没有亲人在身边,又没带过学生,我这个跟他最亲近的人就赶紧赶了过去。

 

闺蜜告诉我黄少天是因为疲劳过度抵抗力下降而感染的流感。我去他的病房看了看他,他正在睡觉,脸色苍白,眼底有挺浓重的黑眼圈。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自从喻文州离去之后就将所有精力都放在了工作上,我只知道我走进病房这么大的动静都没有吵醒他。

 

他输了一天的液,手背有点肿。我拧了一块热毛巾帮他热敷了一下手,忍不住凑过去仔细打量了一下他手上的婚戒。正面看确实是朴素无华的一枚银戒,可是却在手心那一侧刻了字。

 

YWZ,喻文州名字的首字母缩写。

 

我曾经听过一种说法,左手无名指是离心脏最近的地方。他们将对方的名字刻在手掌一侧的戒指上,握紧拳头的时候就将对方握进了自己心里。

 

这该死的浪漫。

 

 

 

2153年10月21日

 

这个本子已经买了两年多了,现在已经写完了大半本。想当初买这个本子的初衷还是想暗自吐槽一下喻文州和黄少天亮瞎狗眼的日常互动,后来就开始羡慕他们之间稳定而美好的感情。

 

不过再好的故事也会迎来终结。今天刚跟黄少天一起吃了一顿饭,他跟我说他即将要工作调转,前往位于柯伊伯带外围的反物质引擎研究院。那件事情发生到现在已经过了半年了,他现在已经能面不改色的谈起喻文州,也能放下心结前往当年喻文州将要前往的目的地了。

 

我举起红酒杯:“敬科学。”

 

他笑着与我碰了碰杯:“为了科学干杯吧。”

 

我们各自喝了一口红酒。然后我对他说:“祝你的新研究顺利。”

 

黄少天笑着切了一块牛排,没有吃,而是插在叉子上端详了一下,又放回了盘子里。他偏过头,取下那颗一直挂在他脖子上的宇宙玻璃,做势要递给我。

 

“小孟,你不是一直很想要吗?喏,送你了。”

 

我受到了极大的惊吓,连忙摆手道:“不不不行!我是很喜欢没错,可这是喻文州送你的啊!”

 

他几乎是半强迫地把那颗宇宙玻璃塞进了我的手里:“没事送你了你就拿着,不过是挂坠罢了。反物质研究院那边不让带饰品的,我要是戴着去了还会被收掉。”

 

最后我还是不得不把它拿了回来。我很坚定地跟黄少天说道:“寄存,只能是寄存。我会为你暂时代为保管它,但它至始自终都是你的东西。”

 

黄少天很无所谓地笑了笑:“随你了。”

 

在写下这段日记是它就静静躺在我的书桌上,在台灯的照射下散发着极为奇异的光彩。这曾经是喻文州送给黄少天的定情信物,黄少天贴身戴了很多年,现在他选择将它送给我,是否说明了他真正放下了喻文州,将自己从失去爱人的苦痛中解脱出来了呢?

 

黄少天是我的朋友,也是我的导师的爱人。于情于义我都希望他能够过得好,我相信喻文州也是这样想的。

 

他们之间的爱情是我见过最为缠绵细致的。他们平时并不会有太多的甜言蜜语,这两年间我甚至连一句我爱你都没有听到过。可我爱你这句话已经深深嵌入了他们的骨血之中,一个字一句话一个表情一个笑容都能将这种情感传递出来,细水流长,静谧无声,这是长久时间才能培养出的默契。

 

现在黄少天工作调转,我以后见到他的机会应该很少了。这本日记应该也不会再写了吧,我把它锁在我的柜子里,如果有朝一日有人能够看到这本日记,我希望能够告诉他——

 

有两个人叫做喻文州和黄少天,他们曾经相爱过。

 

 

 

 

 

 

 

 

 

 

 

 

 

 

 

2159年1月7日

 

真的真的没有想到,我竟然有一天还会翻开这一本布满灰尘、纸张已经泛黄的日记。我翻了翻以前的日记,看到了都是一点一点的过往曾经,都是美好的回忆。

 

从那天到现在已经过去五年多了。我毕了业,拿到了博士文凭,有了自己的课题组,也开始带属于我的学生了。我还和二狗子结了婚,我们很幸福,对现在的二人世界很满意,暂时还不打算再增添一个家庭成员。

 

这五年间我见过黄少天几次。前两年他偶尔还会回冥王星空间站来看看,但回来的次数越来越少。后来我有了自己的课题组,喻文州的实验室被收回用做了别的用途,他就再也没有回来过,我也就渐渐与他断了联系。

 

在他有限的回来那几次里,我和他一起吃过饭。在饭桌上他只是和我讲一下反物质引擎的研究进展,有时会说说他以前和喻文州的故事,只是绝口不提自己的情况,我也不太敢问。我知道那伤痛仍然还在,黄少天只是将它深埋在了心底。曾经拥有过他人无法比拟的幸福的人骤然孑然一身,生活总归不会特别好。

 

刚才我重新拿出了黄少天寄存在我这里的宇宙玻璃。它还是五年前的那个样子,圆润的玻璃表面有一些不太明显的划痕,灯一照就绽放出万般光彩。二狗子躺在床上问我这是谁送的,我想了想告诉他这是我生命中对我影响最大的两个男人寄存在我这里的,实际上并不属于我。

 

他问道:“那两个人,现在在哪里呢?”

 

我笑了笑,告诉他:“在他们应该在的地方吧。”

 

我重新找出我的日记本,是因为今天突然接到了朋友传递来的一条消息。位于柯伊伯带外围的反物质引擎研究院的一座实验室在0.5个宇宙时之前发生了爆炸,共计四十一人遇难,事故原因初步认为是反物质储存罐的磁场出现问题,导致了极为剧烈的湮灭反应。黄少天不在遇难者名单里,但是在反物质引擎研究院清点人数时他也没有出现。

 

他就像一缕青烟一样消失在了这茫茫宇宙里。从那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听到过黄少天的消息。我想,他现在应该和喻文州在一起呢吧。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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