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黄】广州折叠(7-9)
/《北京折叠》paro
我觉得大家都已经把前文忘了……
三观不正预警！
7.
虽说喻文州光明正大地邀请了黄少天去喝早茶，魏琛也没反对，不过他还是在一个多月后提起的这件事。这一个月间黄少天日复一日地在魏琛的饭店里端盘子，日复一日的重复劳动差点让他认为第一空间的一天只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直到他快把这件事忘掉的时候魏琛才终于决定带他赴约，还用了一种格外匪夷所思的方式。
那天傍晚，黄少天愤怒地把一个空碗摔在魏琛面前：“老鬼你这是几个意思！我白给你干活，一天端多少洗多少盘子你自己心里清楚！现在终于连晚饭都不给我吃了吗！”
魏琛没生气，老神在在地翘着二郎腿，有滋有味地抽着劣质香烟：“黄少天我说你这人就是把好心当成驴肝肺，我好心好意地让你饿个肚子好一会多坑点喻文州，你倒好，还来跟我抱怨！我跟你讲，七年前我要是不把你捡回来你现在还在垃圾堆里翻垃圾呢……”
“停停停停停停停！”黄少天没有心思继续听魏琛唠叨，一门心思都放在刚才魏琛言语中透露出的一丝线索，“一会要去找喻文州？”
“可不是嘛！”魏琛站起身来，把烟头丢在地上用脚碾灭，伸手拎起自己的外套，接着用挑剔的眼神上下打量了黄少天一遍，“一会吃饭也得有点吃相啊，别让他们第一空间的人看了笑话。”
魏琛前往第一空间的时间并不固定，有时一周去好几次，有时一个月也不见他离开第三空间一次。黄少天所理解的情报交易是固定而有规律的，因此他便很不理解魏琛这诡异的行动时间表。于是在前往第一空间的路上他就问了。
魏琛是这么回答他的：
“情报也不是说收集就能收集到的，还是得靠日常的积累。就好比街道进行了整治，垃圾工获得了更好的生活补助，这些旁枝末节的东西实际上反映了第三空间实施的政策。而第三空间管理者的动向正是上面那些大人物所需要的。”
他们此时正攀在逐渐反转上升的土地边缘，仅仅靠着两只手臂的力量维持着自己的平衡。魏琛说完那句话后，看黄少天还是一脸懵懂的样子，不由得腾出一只手来揉了一把少年柔软的棕色短发。
“你还小，接触这些东西没多久，我还有的是要教你的呢。”
黄少天不服气地深伸手拍下魏琛的手。魏琛脸色大变，立马按住黄少天的手，往土地上狠狠一拍。
“惜点命吧！”魏琛怒道，“你这小胳膊小腿的哪吊的住！等你掉下去被齿轮卷进去，几条命都不够你死的！”
黄少天被魏琛的描述吓白了脸，忍不住低头望悬空的脚下看了一眼。脚下是一片黑洞洞的虚无，深到看不见底，隐约能听见齿轮运转的沉闷声响。
“向前看，不低头就永远不会坠落。”魏琛道，“太阳升起来了。”
太阳升起来了。温暖的阳光洒在第一空间整洁的街道上，这个空间正在逐渐醒来。魏琛牵着黄少天的手悄无声息地从监控摄像头的死角处走过，来到了黄少天上一次来过的那个居民区里。
喻文州已经穿戴整齐，站在门口等待他们。看到了魏琛和和黄少天，他微微颔首致意，并温和地笑了起来。
“早安，魏先生，少天，好久不见了，近期可好？”
8.
喻文州信守承诺，果真带着魏琛和黄少天去了第一空间最好的一家早茶店。大大小小的茶点摆了一桌子，直看得黄少天连连惊叹。
“这也太精致了吧！”黄少天赞叹道，“这种分量，这种价格，在我们那会被打死的。”
“第一空间的人，吃的就是逼格和情调。至于饭钱嘛，小子你不用担心，你今天吃到撑死也比不上这家伙一周的工资。”魏琛指指喻文州，随口说道。
喻文州毫不在意，微笑着推了推装着虾饺的蒸笼：“少天，尝尝这个，应该在第三空间很难吃到吧。”
“这里面包的是虾吗？”黄少天迫不及待地抓起筷子夹起一个放入口中，眼睛顿时亮起来，“这个好吃！”
“没见识。”魏琛嘲笑道。
黄少天瞪大了眼睛：“老鬼你就有见识了？”
喻文州笑眯眯地看着这一大一小斗起嘴来，慢慢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论吃相，喻文州比魏琛和黄少天好的不是一星半点。黄少天对流沙包格外情有独钟。直接丢下筷子用手抓着吃；魏琛则对美食来者不拒，进食的速度稳定而快速，将他面前的茶点一扫而空，只留下大大小小的空盘子。相比之下喻文州的进食方式堪称优雅，他慢条斯理地吃掉了一份白斩鸡，又喝了一碗皮蛋瘦肉粥，然后用餐巾擦了擦嘴。
“我吃好了。魏前辈和少天呢？”
魏琛大大咧咧地打了个嗝，黄少天则撑的瘫在椅子上不想动。
喻文州按下了桌子上的一个按钮，立刻就有一个银白色圆滚滚的机器人滑了过来，从肚子里吐出了一张帐单。喻文州看了一眼，从机器人身上取下一支笔来签了名。
机器人重新把账单吃回肚子里，转动电子眼，在喻文州的领口扫描了一下。
黄少天忍不住也摸了摸自己的领口，那里夹着一个和喻文州领口上那个一模一样的红色圆扣。实际上，这个餐厅里的每个人领口上都有一个这样的红色圆扣，就连魏琛也不例外。
一个小时前，喻文州站在家门口向他们打招呼之后就从衣袋里取出了那个红色圆扣，扣在黄少天领子上后还替他重新整理了一下衣领。
黄少天伸手向摘下来看，喻文州及时握住了他不老实的手：“这是身份验证，没有它的话在白天的第一空间是寸步难行的。”
黄少天看了一眼魏琛，发现魏琛不知什么时候也在领口上扣了一个。
“这里面有个芯片，有时警察会去扫描，验证身份。”喻文州道，“现在你身上这个是我的备用芯片，如果警察查到的话…”
“警察不会每个人都查的，这点我还是知道的。”魏琛已经脱下了外套，正满脸不耐烦地用手扇着风，“小喻，什么时候去吃饭？”
喻文州便意有所指地笑起来：“现在就去。”
9.
黄少天一直很奇怪，魏琛怎么会对第一空间这么了解，了解到清楚地知道行走路线上的摄像头死角和机器人运行轨迹，知道警察查证身份时的小规矩，知道第一空间哪家餐馆哪道菜最好吃。前一点还可以用多年工作积攒下来的经验来解释，后两点就完全理解不能。
虽然喻文州是个好合作者，每次交易情报的时候都会提前准备好现金或者高级烟酒，异常大方，可也没有慷慨到每一次都带魏琛下馆子的程度。
这几个问题困扰了黄少天很久。直到半年后一次意外事件发生，黄少天才知道了魏琛一直隐瞒的一些真相。
那天的凌晨五点五十分，黄少天和魏琛一起从喻文州家出发，包里装着满满的酒和香烟，前往第一空间的边界。第一空间沉睡后苏醒的是第二空间，而第二空间和第三空间共用同一块土地，他们将会在第二空间通过下水道回到第三空间。
然而今天钟声没有响，到了六点土地也没有裂开。
“啧。”魏琛咋舌，亲自蹲下来摸了摸原本现在应该裂开一个斜面方便他们跳下去的土地。
“肯定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发生了。”他道。
黄少天这时开始惊慌起来：“魏老大，我们不会回不去了吧！现在怎么办？”
“别慌，再看看。”魏琛叹了口气，不死心地又去摸了摸那块纹丝不动的土地，“要是他还不开启…就回喻文州那小子家里去，躲过24小时再说。”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黄少天惊喜道：“是不是可以走了！”
魏琛脸色却一变，抓着黄少天的头往下一按，把他整个人扣在了地上：“低头！”
黄少天还没反应过来就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吃了一嘴的土。他恼羞成怒，刚想翻身起来把魏琛怒骂一顿，就听见耳边的空气传来一声极尖利的爆鸣声，接着他身下的土地就出现了一个坑。
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出现在他们面前。为首的两位士兵正端着枪瞄准他们，喊道：“不许动！把手举起来！”
黄少天哪见过这种阵势，早吓的瑟瑟发抖，现在看魏琛也被士兵押着趴在地面上，几乎都要哭出来了。
“妈的。”魏琛苦笑道，“老子干这行风风雨雨二十年，今天可算是阴沟里翻船了。”
士兵拿了一台金属探测器将他们两人上上下下扫了一遍，发现没有武器之后便放松了许多。其中一个士兵用枪管挑开了魏琛的包，往里面看了一眼，厌恶地扭过头：“走私者。”
“社会秩序都被他们这种人败坏了。”他的同伴义愤填膺地说。
远处突然传来一个声音：“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看管他们的两个士兵立刻立正敬礼：“报告长官！这里抓到两个走私者。”
黄少天敏锐地感觉到魏琛僵硬了。说话的那个人迈着沉稳的脚步走到他面前，但魏琛的一只手还死死地压着他的后颈，他就根本抬不起头来。只能看见眼前这个人穿着一双擦的极亮的军靴。
那个人蹲下来打量了一下魏琛，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老魏啊，十多年没见你还是这个样。不过你怎么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了？”
“看在咱们的交情上，有空嘲笑我还不如让我走。”
那个人饶有兴趣地问道：“我们什么交情啊？…哦，你走是没什么问题，毕竟你的身份验证依旧有效；只不过这小孩可是黑户，恐怕是得扣下了。”
魏琛猛地抬起头来，死死地盯着那个人，怒道：“方世镜！”
方世镜愉快地笑起来，站起身对那两个士兵说：“你们继续巡逻，这两个人由我处理。”
魏琛把黄少天护在身后，跟着方世镜走进了土地边缘的一处哨所内。这种哨所每隔一公里就有一个，一向是他们避而远之的地方，没想到今天却跟着一个军人走进了这里。
“好了，现在没事了。”方世镜带他们走进了一间士兵休息室，从柜子里翻出来两块巧克力塞到黄少天手里，安慰道，“吓坏了吧？”
黄少天紧紧攥着巧克力，手劲大的差点把巧克力掰碎。魏琛则放松许多，拉了张椅子坐下，示意黄少天站到他身后，直截了当地问方世镜：“今天怎么没准时转换？”
方世镜道：“例行维修。”
“放屁。”魏琛骂道，“维修都是白天进行的，从来没有在这个时候过。”
方世镜耸耸肩：“好吧，既然你知道那我也不瞒你了。”
他看了黄少天一眼，缓缓道：“昨天转换时，有一个偷渡者从缝隙中掉下去摔死了。尸体被齿轮绞碎了，一直在清理。”
想从第三空间前往第一空间的并不止他们这些信鸽，还有大量的偷渡者。他们希望能从第一空间得到更好的生活条件和生活保障，然而通往第一空间的路太过艰难，有不少人望而却步，也有不少人在偷渡过程中死去。那些偷渡成功的幸运儿也在不久后发现，自己梦寐以求的理想乡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美好。
方世镜还没有怎么详细描述，黄少天就吓白了脸。魏琛倒是没有什么反应，皱着眉头听方世镜说完，然后问道：“他走的是哪条路？”
“不是你们那条路，但是位置很接近，两条路共用一组齿轮。”方世镜道。
他忍不住试探地问了一句：“虽然你的那条路走的那么多年，走的也很熟练，可毕竟还是危险的工作。我真的不理解你，放着好好的巡视官不做，非要到第三空间做情报商。”
魏琛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老方，这与你无关。”
“好吧，这是你的事，确实与我没有关系。”方世镜苦笑了一下：“转换将要在六点半开始，我会帮你清好场，到时候你直接回去就好。”
他推开门走了出去，反手把门关上。黄少天现在一肚子疑惑，方世镜一走他就想问，可是魏琛却做了一个让他不要说话的手势。他们两人就这样面对面默默无言地坐了二十分钟，直到六点半一到转换开始，他们悄无声息地从第一空间转移到第二空间的下水道内，魏琛才开口说话。
刚从土地上翻下来，两个人的体力损耗都非常大。他们一起靠在下水道的墙上喘气，魏琛伸出手揉了揉黄少天凌乱的短发：“吓坏了吧？”
黄少天闷闷地嗯了一声，没有甩开魏琛的手：“我靠那子弹就是贴着我的脸过去的啊，现在摸摸脸都觉得烫，我第一次觉得我离死神有那么近。”
“子弹是冲着你的心脏去的，老夫不按你那一下你就死定了。”魏琛打开背包，拆开一包中华点上一根，道，“刚才在第一空间说话不方便，你有什么想问的现在可以问了。”
“那个方是……方什么来着，你认识他？”
“方世镜，他是我以前的搭档。”魏琛深深吸了一口烟，颇为享受地吐出一串烟圈，“没想到他现在倒混出头了。”
“搭档！魏老大你真的是第一空间的人！”
“如果以出生地点论出身的话，我确实是第一空间的人。”
“那你为什么要到第三空间来？方世镜说你能做巡视官的，为什么要到第三空间开饭店？”
魏琛沉默了，连手里的烟都不抽了。他眼神放空地看着它渐渐烧尽，也没说出一句话。黄少天倒是没催他，因为他知道魏琛不想说话的时候无论是谁、无论何种方式都不能从他嘴里撬出一句话来。
“因为第一空间……很黑。”过了很久，他才吐出这一句话来。
“很黑？”黄少天没听懂。
“我们的社会结构是一个金字塔，由最优秀、数量最少的人占据上层，而下层的人数最多，但却是整个系统最大的支持者，就像一个生态系统一样。”魏琛用手在空中画出了一个虚拟的金字塔，轻声说，“第三空间是生产者和分解者，第一二空间是消费者。他们产生的废料通过垃圾道送到第三空间，由数以万计的垃圾工进行分拣和整理，重新利用，那些不能利用的残骸重新化为能量，流回了第一空间。”
“第一空间那些人都是决策者，第二空间就是执行人，而第三空间的人……不是人。他们就是工蜂……算了，说这些你也不懂。第一空间的人偶尔制定几条政策把第三空间的人摆布一下，其余就是他们的娱乐时间了。他们彼此之间在进行一场博弈，而我们卖的情报可以让他们知道对手的动向，我们彼此之间就是这样一种互相利用的关系。”
“第一空间吃的是第三空间的血肉与骨头。它表面上看起来光鲜漂亮，实际上内里已经腐朽不堪，里面那些所谓上层社会的高贵人士他们也并不单纯。喻文州这个人，看起来温文尔雅彬彬有礼，如果他完全继承了他父亲留下来的那些产业，我敢肯定他的手也不是完全干净的。”
“这么黑暗的第一空间让我觉得压抑，不，是恶心。虽然受现在工作所迫我不得不频繁地往返，但说实话在那里我一分钟都不想多待。”
“他妈的。”魏琛把烟头狠狠地碾在墙壁上，“真他妈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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