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问

【喻黄】壶中之天(5)-imagenation

·三周目

5-imagenation

 

喻文州再次深陷于黏稠灼热的噩梦之中。铺天盖地的血红颜色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稍稍挣一挣手指都能感到由神经末梢传递过来的刺痛感。他似乎躺在一座由尸骸堆成的山下，全身泡在温暖的液体中，鼻腔中充满了破碎肉体的血腥味和骨头慢慢腐朽的气息。

在颇为遥远的记忆中，曾经有个人把他抱在膝上，轻声细语地告诉他从噩梦中醒来的方法。当时的画面已经模糊不清，喻文州却依然记得那个人柔软的手掌覆在头顶温热却沉重的感觉。

 

他闭上眼睛，无意中却摸到自己身边躺了另外一个还比较完整的人。他顿时一惊，立刻睁开眼睛往身边看，却只看见了一个模糊的人形。

 

等他重新调整好视力之后看到的却是他卧室的天花板了。喻文州从噩梦中醒了过来，身边没有人。他全身都有些痛，便吃力地抬起手臂关掉了吹了一晚上的空调，揉了揉太阳穴便再次沉沉睡去。这一次的睡眠是安稳无梦的，等他再次睁开眼睛，墙上挂钟的指针已经指向十点。喻文州抱着被子在床上愣愣地坐了会，有些挫败地叹了口气。

 

好像全勤奖从手中溜走了啊。

 

既然迟到的结果已经不能改变，喻文州也不着急了，不紧不慢地洗漱完毕后在家里吃了一顿有点晚的早饭，才换上刚刚清洗过并熨平的深蓝色西装，带上电脑走出了家门。

 

等他到了公司，电梯间那里已经基本没什么人了，他很轻松地便乘上了一辆电梯。电梯载着他慢慢悠悠地向十三楼上升，他却突然觉得有些胸闷气短，头上也隐隐出了一层薄汗。空气气压有点低，他掏出手机一看，果不其然，天气预报显示下午有暴雨。

 

到了十三楼，喻文州本想趁着没人注意悄悄地回到办公室去，却非常不凑巧地被领导发现了。领导把他拉到楼道里严厉谴责了无故迟到这种行为，喻文州一边听着领导的长篇大论一边不住点头，实际上意识早已经飘到不知哪一处外太空。

 

他悄悄地看了一下表，发现已经快到十一点半了。照着领导通常训话长度来看，等自己挨完训话就差不多该去吃午饭了，他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漫不经心地抬了一下头，视线却越过领导的肩膀落在了一个年轻人身上。

 

那个年轻人刚从领导的办公室里出来，手里抱了一堆文件，哼着歌从他们身边轻快地走过去，直接拐进了喻文州的办公室。身边传来领导不悦的斥责声，喻文州才惊觉自己的视线竟黏在那个人身上动不了，在他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头颅已经跟着那个人的步伐缓缓转动，直到那个人消失在办公室里。

 

喻文州连忙道歉，心里却掀起了一片惊涛巨浪。

 

那个人分明曾经存在于他的梦中，带着一身灼热的血色躺在他的身边。

 

在长达四十分钟的训话后，领导终于放过了喻文州。在此期间喻文州一直提着自己的电脑，现在胳膊都酸痛的几乎无法动弹。他一边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向领导致歉，一边不动声色地轻揉自己僵硬的手臂试图让自己放松下来。

 

领导终于走了，他顶着满满一办公室同事怜悯的目光走回自己的格子间，放下电脑坐下来舒了一口气，蹙起眉头挽起袖子揉了揉手臂，肌肉的胀痛让他猛吸了一口气，然后又慢慢地呼了出来。

 

隔板对面的格子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不一会一颗棕色脑袋冒了出来。喻文州格子间对面的那个人正是刚才在走廊里惊鸿一瞥的的那个年轻人，喻文州把他的脸和噩梦中身边那人的脸对比了一下，更加坚定的自己的想法。

 

他见过这个人。

 

棕发年轻人总算接完了各种复杂的电线。他站起身来捋了一把有点乱的头发，向四周打量了一下便愉快地笑了起来，弯下腰朝喻文州伸出了手。

 

“你好，我是黄少天，是你的新同事。”

 

这是最基本的礼仪。喻文州也站起身来握住了黄少天的手：“你好，我是喻文州，很高兴能与你共事。”

 

手掌握到的触感柔软而温暖，喻文州却想起了在噩梦中他也触屏过那人的身体，只不过那个人的身体更加冰冷滑腻。突然之间他就小小地战栗了一下，轻轻地挣开了黄少天的手，脸上还挂着温和而疏离的笑容。

 

黄少天的笑容就黯淡了下去，一种莫名的失望情绪慢慢地爬上了他的面颊。

 

 

喻文州下午有个重要会议要参加，他上午没怎么工作，早饭也吃得晚，所以干脆在同事邀请他一起吃午饭时婉拒了，一个人留在办公室里看下午开会要用的材料。

 

他还没看几份，办公室的门就被打开了，黄少天带着一股深秋的湿冷寒意走进来，一屁股坐到他对面的办公桌前。他手里提着一包刚出锅的炸鸡排，那鸡排炸的金黄酥脆香味四溢，不一会便勾得喻文州肚子也叫了起来。

 

其他去吃饭的同事还没回来，黄少天回来的这么早很明显是根本没吃午饭而直接跑去买的鸡排。喻文州想跟他说一声午饭只吃油炸食品有点不健康，但想了想又觉得以他们现在的关系而言这么直白的劝告似乎不太合适，便委婉地问道：“你不喜欢吃秋葵吗？”

 

黄少天抬起头，愣了一下：“啊，是啊，你怎么知道？”

 

“你没有去吃午饭。”喻文州解释道：“食堂的清炒秋葵虾仁不错，你没吃到有点可惜了。”

 

黄少天哦了一声，低下头继续吃鸡排。喻文州听到他小声嘀咕了几句“秋葵一生黑”之类的话，不由得无奈地笑了笑，心里想着这多大的人了啊居然还挑食。

 

他将注意力放回了工作上。黄少天作为刚调转来的新人是暂时没有被分配工作的，他快速吃完了鸡排之后便拿出了手机，安静地趴在了桌子上。他要吵的时候可以很吵，要安静的时候也可以真安静，现在办公室里只有喻文州点击鼠标的声音，偶尔还传来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响。

 

楼下却突然喧闹了起来，一阵阵纷乱脚步声隔着厚重的地面传过来，其中还夹杂着女人的哭喊声，声音大到戴着耳机的黄少天都听见了。他摘下耳机站起来跑到窗边往下看，很疑惑地问喻文州：“下面这是怎么了？好吵，这大中午的知不知道很扰民啊……”

 

喻文州也很奇怪，侧耳倾听了一会后迟疑道：“有人在看恐怖片吗？”

 

黄少天明显不相信喻文州的解释，刚想反驳却听见他们隔壁办公室传来了一声特别凄厉的尖叫声，顿时吓得他把还没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喻文州的神情却严肃起来。他对黄少天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走到门边招招手让黄少天过来，然后悄无声息地把办公室的门推开了一条小缝往门外看去。

 

接着他就看见了让他目眦尽裂的一幕：隔壁办公室的漂亮女秘书已经死亡，她躺在走廊上，整个上半身都浸泡在鲜血里，破裂的颈动脉还在持续不断地喷血。她的上司正骑在她身上撕咬着她的血肉，一口口吞吃下去，就像一个极度饥饿的人遇到了美食一样。

 

黄少天也挤过来看。喻文州没拦他，只是在他看清外面情况后就死死地捂住了他的嘴，把他那一声还未从嗓子中发出来的惊叫堵住了。

 

“少天，别出声，我们得赶紧逃出去。”他把黄少天锁在怀里，贴近他的耳朵用气声说道：“一点声音都会引起他的注意。”

 

黄少天眼珠乱转，艰难地点了点头，喻文州这才放开他。一能正常说话了黄少天就控制不了自己的嘴，照样贴近喻文州的耳边轻声说：“卧槽这是什么鬼东西！等等我看着有点像咱们领导啊，他刚才还给我发过文件，怎么突然就变成丧尸了？”

 

喻文州简短地回了一句：“不知道。”

 

他极小心地将门拉开了一条缝，拉着黄少天从门缝里挤了出去。他们紧贴着墙小心翼翼地挪动着脚步，尽可能不让丧尸化的领导发觉，但丧尸虽然五感退化但是嗅觉依然灵敏，他们一出来那丧尸就抬起了头，咧开嘴对他们嘶吼起来。

 

黄少天猛拉了喻文州一把：“还等什么，赶紧跑啊！”

 

他们开始拼了命地奔跑，身后丧尸也摇摇晃晃地追了上来。黄少天本来想往电梯那边跑，喻文州连忙拉了他一把：“少天，去楼梯间！”

 

他们就冲到了楼梯间里，开始向下奔跑。十二楼的楼梯间正在修窗户，墙角堆着拆下来的一大堆钢条，喻文州跑过那里时顺手捡起了两根，掂掂重量后一根自己拿着，另一根塞给了黄少天防身用。

 

“不是很顺手，聊胜于无吧。”他苦笑着。

 

他的预感成了真。在跑到四楼的时候他们的退路被蜂拥而来的丧尸堵死了，身后楼上的丧尸也在向下追来，他们陷入了一种两难的绝望境地。

 

喻文州和黄少天背靠着背站在四楼五楼之间的平台上，两人手中都紧握着钢条做着最后无望的挣扎。两人面前的丧尸都嘶吼着，身上的皮肤碎屑和血肉慢慢滑到地上，留下一片湿漉漉的红。

 

终于有一只丧尸按捺不住扑了上去。喻文州将钢条抡圆了挥出去，在打爆那只丧尸的头的同时也将钢条上原有的窗把手甩了出去，把楼梯扶手砸了一个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