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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黄】旅途行愿(END)

邪恶混更势力闪亮登场!

给wuli遥遥 @三步知遥 的《一步知遥》的G文,现在看看觉得当初写的都是什么啊……好想删掉……[超大声遥遥].jpg

搭配遥遥的 爱莫忘 食用更佳




旅途行愿



黄少天睁开眼睛。

他首先感到自己飘浮在一片虚无之中,触目所及的皆是刺得视网膜生疼的白光。他又连忙将眼睛合上,咬着牙一声一声喘息着,像一条搁浅在沙滩上的鱼。

世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飞速构建。很快他对他身下的东西就有了触感,似乎是一块久未翻新,一侧已经被压陷下去的床垫;身上盖的被子也冰冷潮湿,闻起来还有股隐隐约约的霉味。

眼前的浓雾被抹去,他再度睁开眼,终于看清楚了自己所在的位置。此刻他正躺在一间破旧旅馆的床上,被子和床垫就如他感知那样破败。房间里很冷,没有热源,却异常的潮湿,就好像把广州整个夏季的雨水都一股脑塞进了这个房间一样。

他坐起身来,掀开自己身上有些发霉的被子,光着脚踩在了地上。坐起来的那一瞬间他的心跳到了从未有过的频率,眼前也一阵阵发黑,手心上额头上都是虚汗。他弯下腰干呕了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他的胃空空如也。

他强忍了一下,把这股恶心劲强压了下去,扶着床头柜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被潮气侵蚀的天花板剥落下一大块深灰色墙皮落在他脚部,他吓了一跳,但是没力气去躲。

他摇摇晃晃地走进浴室,打开水龙头,往脸上泼了几把冰凉的水。一个面色苍白眼底青黑的年轻人在镜子里看着他。他看到自己身上皱皱巴巴的白衬衫上有一大滩暗红色的污迹,就像有人往他身上泼过一整瓶番茄酱或者红酒一样。他的牛仔裤也脏兮兮的,沾满了泥土,还被划出了几条长口子。

破旧的旅店,落魄的人。

他走到窗前,小心地拨开厚重的窗帘。一阵灰尘飘出来呛到了他,他捂着嘴咳嗽了几声,感觉嗓子深处有一股铁锈般的甜腥味。

窗户上结着一层水雾,就像洗过热气腾腾热水澡过后的浴室镜子一样。他伸出手指轻轻抹开那些水雾,那些被推走的水雾聚集在一起变成一颗水滴,顺着窗户缓缓流了下去,像眼泪。

黄少天贴近了擦干净的玻璃向外看。外面一片白茫茫的,大片大片的雪花拍打着窗户,就连他放在玻璃上的指尖都感觉到了狂风的巨大力量。

他从未见过这么大的暴风雪。

 

门的合页也生了锈,黄少天费了不少劲才将门推开,披上从柜子里好不容易翻出来的干净毛毯,离开了他的房间。他的房间并不是在走廊的尽头,却正对着一个楼梯间。两侧仍有数不清的房间隐没在走廊的黑暗中,他自然不会继续往走廊深处走,便裹紧了毛毯,向楼梯间走去。

让他感到意外的是,楼梯间里不仅有通往上下两层的楼梯,还有一部电梯。他试探性地按了一下下楼的按钮,电梯门便平稳地滑开,露出了里面的轿厢。

他皱起眉头。这不对劲,一个没有多少人、就连客房也如此破败不堪的旅店,电梯怎么会这么干净?扶手擦得干干净净,里面的镜子也一尘不染,这明显不正常。

指尖在颤抖,心脏跳得飞快,冷汗从他脸庞上滑落,无声地滴落到地毯上,灵魂里一种深刻的震颤叫嚣着让他远离电梯。他犹豫的时间有点长了,电梯发出了滴滴的报警声。他一怔,下意识地松开手,报警声便停止了,电梯门又悄无声息地合上,一切又回归原状,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既然电梯不能用,那么明显他只有楼梯这一项选择了。在向下走之前他特意回头,借着楼梯间微弱的光线打量了一下自己的房门。

0810,这是他的门牌号。直觉告诉他这串数字和他没什么关系,不过又有一种隐隐约约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楼梯扶手上落着一层厚厚的灰尘。他用毯子垫着手,小心翼翼地在黑暗中一步一步走着。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究竟下了几层楼,又似乎是无限长的时间之后,他终于发现前方不再有向下的楼梯,在他面前出现的是一道虚掩着的木门,门缝中透着温暖的黄光。他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门内吹来一阵满含咖啡香气的暖风,一下子就唤醒了被他压抑许久的食欲,他感觉自己的口腔已经控制不住地分泌出唾液,胃也饿得生疼。

他走了进去。一楼是一间小小的咖啡馆,装潢虽然简单但依然舒适温暖,那种蓬勃的生气几乎让他落下泪来。咖啡馆里人不多,只有稀稀落落几个客人,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坐在桌边敲着电脑,时而掏出手机看看时间;另一个看不清面容的男人斜倚在长沙发上睡觉,桌子上剩着小半杯没喝完的咖啡。窗边还有两个年轻人坐在一起看着同一本书,时不时翻过一页;此外还有一个看起来像初中生的小男孩坐在最亮的灯下奋笔疾书地写着作业。

店里唯一的店员站在吧台之后,正用一把小剪刀剪着咖啡滤纸。他穿着白衬衫,套着深蓝色的毛衣,外面系着一条棕色的围裙。听到门响,店员抬起头,精确无比地向他的方向看去,并没有因为他披着毛毯的怪异形象感到奇怪。

“您好,客人。”店员微笑着说,“看得出来您现在饥寒交迫。请在这里坐下吧,我将为您送上咖啡和餐点。”

他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抵抗不住温暖空气和美食的诱惑,拖着毛毯坐到了吧台边上。店员递上一份草莓华夫饼,他没有动,只是用叉子拨了拨。虽然他已经要饿得失去理智,但华夫饼上涂抹着的草莓酱红得像他胸口那摊,莫名其妙的让他失了胃口。

店员看了他一眼,重新端上一份热气腾腾的华夫饼,这次是巧克力味的。

“谢谢。”他低声道。

店员回了他一个温和的笑容。

 

黄少天坐在咖啡馆的吧台前,无意识地咀嚼着巧克力华夫饼,一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店员制作咖啡。店员的手完全说得上是漂亮,修长白皙骨节分明,指甲修得很短却圆润整齐。他直勾勾地盯着店员研磨咖啡豆,用那双漂亮的手慢条斯理地转动着研磨机的手柄,咖啡豆被吱呀吱呀地磨碎,棕色的咖啡粉落在下方的容器内,然后被倒入一个铺好咖啡滤纸的漏斗里。

他记得这种滤纸的折法很特殊,跟高中化学课学过的那种滤纸不一样,这种折法的滤纸过滤速度更快……不过知道这些有什么用呢?他又不是以这个为生,看这么多也是因为店员的个人魅力了。

“你叫什么名字?”他突然问道。

店员刚拿起开水壶,猝不及防听到了他的问题,愣了一下才回答道:“喻文州。你可以叫我文州。”

黄少天点点头,在心里默默地把喻文州这个名字翻来覆去咀嚼了七八遍,总觉得这个人的名字别有一番意味在其中。

“文州。”他默念道。

突然一股深沉而悲伤的情绪涌上他的心头,他的鼻子一酸,又不想在陌生人之前失态,连忙抓起刀和叉去切割盘子里的华夫饼,刀却一下子落错了地方,落在盘子上发出好大一声噪音。

喻文州把一切尽收眼底,却什么也没说,双眼垂下敛去眼底的心疼和万千思绪。他稳稳地端起水壶,开始向漏斗中注水。咖啡的香味飘了出来,上等的蓝山咖啡渐渐从漏斗下端流下,滴到了咖啡杯内。

黄少天借着冲泡咖啡腾起的热气观察喻文州,却猝不及防直直地对上了喻文州那一双极黑的眸子。他眼中的温柔在视线相接的那一刻消失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礼貌和一点点的疑惑。

黄少天慌乱地偏开头,脸悄悄红了半边。喻文州没再接着盯着他,而是取下接完最后一滴咖啡的咖啡杯,撒上豆蔻和肉桂粉,然后拿起奶壶,稍稍思索了一下便一气呵成地完成了拉花。

“客人。”他将咖啡杯端到黄少天面前轻轻放好,“请慢用。”

黄少天盯着咖啡看了一会,称赞了一句:“拉花不错。你设计的?”

“是我的老师设计的。”喻文州道,“取的是“剑与基石”的概念。”

“此话怎讲?”黄少天饶有兴趣地问。

“圣彼得选择以身殉教,被倒钉在十字架上,基督教便是在圣彼得这块磐石上建立的。相传有了基石,就有了根基;有了宝剑,就有了力量,剑与基石的组合就将战无不胜。”

“可我并没有看出基石。”黄少天用手指轻轻敲击着杯壁,一丝丝波浪般的纹路逐渐向咖啡杯中心传递,“六芒星,大卫之星,传说中打开恶魔之门的钥匙。”

喻文州的脸上闪过一丝神秘的笑意,“所以我更喜欢将它称为——”

“剑与诅咒。”

说话的人却不是喻文州,竟是黄少天。他下意识地接上喻文州没说完的话时根本没有多想,直接将脑海中出现的第一个词说了出来。结果现在看到喻文州有些古怪的脸色才意识到自己竟然猜对了。

“一字不差,您的知识很渊博,先生——”喻文州收拾起自己脸上的惊讶表情,“我能有幸得知您的名字吗?”

黄少天愣了一会,想说的时候却惊恐地发现想不起自己的名字了。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从醒来到现在都忽视的几个重大问题,几个几乎关乎到他存在的重大问题。

“文州,我想不起自己的名字了。”他颤抖着声音说。

喻文州用手指叩击着吧台,眼里闪过一丝了然。

“我也想不起我是怎么到的这里……”黄少天趴在吧台上痛苦地抱住头,差点碰翻咖啡杯。喻文州见状赶紧伸手拦了一下,却被黄少天一把抓住了手。

“你告诉我。”他一字一句的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一个咖啡馆。”

“那些人……都是什么人?”

黄少天的手劲越来越大,喻文州却完全不在意自己的手被捏得发红,声音依然平静,“他们都是普通的顾客。”

“那你又是什么人?”

“一个普普通通的咖啡师罢了。”

“我……是谁?”

喻文州嘴唇微动,近乎无声地说:“你是我的……”

但他的话并没有说完。最关键的部分还没有说出口,黄少天就猛地甩开了他的手,从吧台上跳了下去。

 

他急匆匆地向咖啡厅的大门走过去。那两扇厚重的玻璃门看起来像是做了磨砂的效果,但实际上上面也附着一层水雾,拿手一碰就是一个指印。黄少天胡乱地擦了几下,透过门往外看,发现外面和他在房间里看到的是一样的,依然是阴沉的天和狂风卷携着的巨大雪片。

“外面的天气太恶劣了。至少在暴风雪停下之前,我们都出不了这个咖啡馆。”

喻文州平淡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黄少天不死心,还试着推了推门,结果刚推开一条缝隙就被寒风吹得睁不开眼,不得不又把门关上了。他悻悻地走回吧台前,一屁股坐回椅子上,看着喻文州发红的手腕感到有点愧疚。

“对不起啊。”他有些不自在地说道,“一激动,手劲就有点大。”

“没事,不是什么大伤。”喻文州不动声色地揉了揉自己的手腕,“客人,您的咖啡再不喝就要冷掉了。”

黄少天还真不太舍得喝掉那个漂亮的拉花,端着杯子看了半天才喝掉。咖啡很好喝,肉桂和豆蔻的味道也恰到好处,那种从胃部升起的暖意让他整个人都舒服了许多。

“我忘记自己是谁了,也没有过去的记忆。”他喃喃道。

“在这里的人都是没有过去的人。”喻文州道。

然后他就趴在吧台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喻文州说话,跟他讲了讲他醒来之后的经历,着重说了说那个让他莫名其妙就心生惧意的电梯。喻文州一直极有耐心地听着,不时回应一两句,手上一刻不停地剪着咖啡滤纸,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用那么多。

他们聊天时那几个客人一直非常安静,坐在自己位置上干自己的事,完全没有加入他们的对话的意思。就连那个小男孩也安安稳稳地坐在桌子前做了几个小时的题,黄少天曾借着在咖啡馆里瞎逛的机会偷偷看了一眼,发现是一本初中数学练习册。

黄少天在咖啡馆里坐了很久,外边的暴风雪也完全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外面的云层又厚了一点,室内的光线又变得黯淡了一些。喻文州点起来一个烛台,三根蜡烛摇曳着明亮的火光,这个形状让黄少天想起了波塞冬的三叉戟。

“总有莫名其妙的想法出现在我的大脑里。它们没什么联系,我也完全不明白我为什么会这么想。”他对喻文州讲了三叉戟的那个联想,一边讲一边笑着拿着一把长柄银质剪刀剪掉多余的烛芯,“哪有需要自己亲自动手修剪的三叉戟。”

“听你的描述倒是有些像解离性失忆综合征。对个人身份失忆,但对一般资讯的记忆则是完整的。”喻文州沉思道。

“完全想不明白。”黄少天道。

“想不明白就不要想了。这世界上还有很多东西是未知的。”喻文州道。

黄少天点点头,伸手拿起烛台打算四处走走。他举着烛台推开了楼梯间的门,打算再回他的房间看看。他醒来的时候房间内太过昏暗,基本什么都看不清,他很可能错过了不少线索。现在有了光,他便打算回去再仔细看看。

黄少天举着烛台走进了楼梯间。楼梯间如他记忆中般凌乱阴暗,地上堆起了肉眼可见的尘土,他从楼上走下来时留下的脚印还清晰可见。他用毯子垫着手,扶着同样脏兮兮的扶手向上走。走完了一层楼梯,到了一楼和二楼之间的平台,他的视线恰好落在一楼电梯的位置。

或者说是电梯应该在的位置。

黄少天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一楼的格局和八楼完全一样,电梯门正对着楼梯的拐角,这也是他直到走到平台上才注意到电梯的原因。现在原本应该是电梯光滑的金属门的地方被一度灰扑扑的墙所取代,根本看不出有一丝一毫电梯存在过的痕迹。

他万分震惊,几乎是飞奔着往下跑。烛台上火光摇曳,他跑到了那堵墙前摸了又摸,结果发现那只是一堵普通的墙罢了。他不死心,还敲了敲,那种沉闷的声响告诉他这墙是实心的,墙后不可能有电梯,也不可能有电梯井。

电梯不通往一楼?

他像疯了一张向楼上跑,结果在二楼他受到了现实对他的当头一棒。二楼也没有电梯,只有一堵实心的墙。他接着向楼上跑,三楼,四楼……每上一层他的心就更凉一点。

每一层楼都没有电梯。

可他当时确确实实见到了电梯,不仅见到了,还打开了电梯门,并且差一点就走了进去。要不是当时他的直觉阻止了他……

不能下行的电梯,到底通向哪里?

这个可怕的想法抽走了他的最后一丝力气。烛台从他的手里滑下,落到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顺着楼梯滚了下去。火也灭了,现在楼梯间里没有任何光芒,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站在无边的黑暗里。

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感向他袭来。他后退了一步,却差点摔下楼梯,就摸索着找到了一个墙角将自己塞了进去,围着毛毯瑟瑟发抖。

他隐约听见喻文州的喊声。很明显刚才烛台掉下去的声响惊动了喻文州,他现在正隔着四层楼的空间呼喊他。

“……少……”

他喊的是什么黄少天听不清。但很快一楼传来了打开门的声音,喻文州的声音变得清晰起来:“客人?您还好吗?”

黄少天舔舔干涩的嘴唇,喊道:“不好,很不好。”

喻文州几乎是立刻就动了。他迅速地在楼梯上前进着,脚步有力,黑暗似乎没有对他造成什么影响,他很快就到了四楼,准确无比地找到了黄少天的位置,把他连毯子一起抱在了怀里。

“没事了。”他贴着黄少天的耳朵轻声安慰道,“还能站起来吗?”

黄少天动了动,将自己的头埋在了喻文州肩上。不知为何他极为信任喻文州,在喻文州身边就很安心。现在在这个环境下被喻文州抱着,他的心情突然就平静了下来,就感觉要吞没他的无边黑暗也不算什么了。

“回去吧。这里太黑了。”他说。

结果刚才他的急速奔跑引发的肌肉酸痛反应现在倒是来了,再加上受到的震惊有点大,腿现在还是软的,最后还是被喻文州半扶半抱着带回了一楼。这次喻文州让黄少天坐在了吧台里面,依然拥抱着他。

其他客人们熟视无睹,依旧干着自己的事。

“我不可能记错,我真的记得有电梯,我还差点上去了。”

喻文州环着他的手臂微微紧了紧。

“电梯是有的。”他慢慢地说,“只是你看不见。”

黄少天立即抬起头来盯着他:“你说什么?”

喻文州斟酌着措辞:“你不是一层的旅客,所以看不到电梯……”

“你什么意思!”黄少天从他怀里挣脱开,拉开一段距离探究地盯着他的脸,“你……好像知道很多事情。”

喻文州自知失言,紧紧地闭上了嘴。

“你知道我的房间在哪里。”黄少天一字一句地说,“你还知道,不是这个楼层的旅客就看不见这楼层的电梯……”

“电梯究竟是什么!”他质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喻文州沉默了很久之后说道:“你住在八楼,房间号是0810 。”

“你果然知道。”黄少天眯起眼睛,“这不应该是一个咖啡师能知道的事情。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我希望你不会让我觉得,这大半天的信任给了错误的人。”

“八月十日是你的生日。”

“我为什么要住在房间号和生日一样的房间里?还有那个不能下行的电梯,到底通向哪里?”

“电梯通往第十三层。抱歉,我真的不能再透露更多了。”

“你逗我,既然一层代表一个月,那么十三层……”黄少天的声音戛然而止,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十三月……不存在的月份,我为什么要到那里去!”

他突然跳起来扑到喻文州身上,把他狠狠地撞到吧台后面的柜子上,伸出手狠狠地扼住他的脖子,嘶吼道:“你说啊!你说啊!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告诉我我到底是什么,我为什么会在这……该死的地方!”

一声巨响。那些一直忙着做手头工作的客人纷纷抬起头,向他们的方向看过来。

喻文州憋着气脸通红,用手抓住黄少天的手,半天才说出一句话:“这样我说不了话……”

黄少天松开手,愤愤地坐回他的椅子上。喻文州用手捂着从黄少天手下救回来的喉咙,弯下腰痛苦地干咳了好几下,再说话的时候嗓子都嘶哑得不像样子。

他一边痛苦地呼吸,一边断断续续地说:“你忘了很多事情。我求你,快点想起来。这是你离开这里的唯一方法。”

黄少天愣愣地看着他,突然把手贴上了自己的胸口。

 

“我确实忘记了一些东西,但同样有些事情是我极力避免想起的。”他拉下肩上披着的毛毯,将掌心轻轻贴在胸口的那一片污迹上,“这里在疼。我走路时很疼,坐着不动也很疼,呼吸的时候很疼,和你说每一句话的时候都在疼。”

他解开衬衫的扣子,露出胸口那一块皮肤来。他的胸口上有着一个手指那么粗的血洞,皮肤边缘一片血肉模糊。血已经凝固了,但他把手放上去再拿下来之后手心还是一面暗红。

“我的心脏上有一个洞。”黄少天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口,咧开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但声音却像是要哭出来一样,“这样的伤势,应该是活不下来了吧。”

他低着头咬着牙,眼泪在眼眶中打转,最终还是一滴一滴落在吧台上。

“我听说人临死前会对一生做一次全景式的回顾,重新体验当时体验过的感觉和情感,还会最后一次见到那些珍重的人。”他抬起头,看向那些在他进入咖啡馆之前就在的客人,那些人已经走过来围在他身边,“小卢,宋晓,郑轩,景熙,李远……”

泪眼朦胧中他看不太清那些人的脸,但还是准确无比地叫出了他所珍重的朋友们的名字。在被叫到名字后,那些人笑了,一个个地握住了黄少天的手,然后身影逐渐变得模糊,最终化作光点消失在空气里。

手一次次被牵起,然后又一次次地落空。黄少天有些怅然若失地转回头,下颌却被身后那个人极为强硬地抓住,伸出手轻轻抹去黄少天睫毛上沾着的泪水。他的指尖依然温暖,暖得的像黄少天刚喝下去的那杯咖啡,黄少天的体温却很凉。凉是死人的温度。

“……喻文州。”他低声念出昔日恋人的名字,伸手攥住了捏着他下巴的那只手,按着它贴到自己的脸上,任凭自己将手上的血污蹭得到处都是,“而我是黄少天。”

“黄少天已经不在了,这件事我想一想就难过得受不了。”他像放弃一样闭上双眼,将头靠在喻文州那只手上,“所以求你,别让我看着你消失。”

喻文州什么都没说。黄少天心情忐忑地等了很久,那只手却一直很有力地撑着几乎是他整个人所有的重量,掌心的温度将他的一侧脸都焐热了。

他轻声道:“为什么你没有消失?”

“因为我是真实的,不是你所看到的幻影。”

他睁开眼,对上了喻文州满含着一整个夏天笑意的眼睛。他感觉到窒息,感觉到无法呼吸,张开嘴好不容易才说出来一句话。

“你在说什么?”

“我来这里寻找你,来这里唤醒你的记忆,来这里带你回家。”

“所以,你是专门来救我的?”黄少天颤抖着声音问道。

喻文州还没有回答,突然被黄少天一把抱住,紧紧地贴在了一起。

千百年来每一天都有成千上万个无辜灵魂从他们自己的房间出现,他们毫无例外地没有生前的记忆,完全只是按照本能在行动。灵魂的本能让他们远离会送他们离去的电梯,他们只能在这栋旅馆里漫无目的地游荡,直到有一天灵魂被漫长的时间消磨殆尽。唯一的选择就是克服连灵魂都会为之颤抖的恐惧本能走进电梯,然而他们一旦真正迈进电梯,就再也回不来了。

通往新生的旅途只有单程票。电梯只能上行,只能带他们前往通往新生的十三月,他们在电梯内绝望的痛哭却恰恰是他们重获新生,从母体娩出那一刻撕心裂肺的号哭。

为什么婴儿总会哭泣?为什么死者终归安息?

而他黄少天也是这永恒旅途的一员,如果喻文州不在这里,他是否也终将会像其他的灵魂一样被旅馆里的寂静、孤独与饥饿逼疯,最终自己抹消掉黄少天这个人格,乘上电梯走向新生呢?

“不得不说你真的是救了我。”黄少天紧紧拥抱着喻文州,似乎想把面前这个人揉进自己的身体里,“我还没活够,还没有看过足够多的风景,还有好多好多事没有经历过,要这么死掉还真是有点憋屈。你说我要是转世成一个小屁孩,那你岂不是得等我十八年了?不对,我转世之后还会记得你吗?”

喻文州一下一下地轻拍着黄少天的背,低声道:“所以我来找你了。你知道的,无论你去了哪里,我都会找到你。”

“这里是死者的驿站,你又是怎么来的?”黄少天好奇地问道,接着又紧张起来,“你不会也受伤了?”

“我没受伤。大概是天赋吧,我能很容易就接近这里。或者你认为我有超能力也可以。”

他突然把黄少天从怀里推开,捧住他的脸将嘴唇贴了上去,轻柔地舔吻着黄少天的唇。

“时候不早了。”他悄声说,“少天,我在阳光下的世界等你。”

 

黄少天抬起头。

喻文州说完那句话后便干脆消失得无影无踪。现在只有他一个人还站在咖啡馆里。身后的咖啡壶依然冒着蒸汽,牛奶锅里的热牛奶翻滚出一串串泡泡。不过这一切对于黄少天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他看向旅馆的大门。门外的暴风雪在不经意间已经停了下来,地上的积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融化的雪水汩汩流淌着汇成一条小溪,流向四面八方的土地。而那些土地上的小草正争先恐后的冒出头来,枯木萌生出新芽,落下的残花重回枝头,尽情伸展自己的花瓣。

天上铅灰的乌云散去了,露出了蓝天。一缕金色的阳光落到地面上,于是外面的整个世界都明亮起来了。

黄少天肆意张扬地笑了。他甩下肩上披着的毯子,毫不留恋地走向外面的世界。

他大踏着步,走回阳光下的世界。



END



在那之后的故事

黄少天闭着眼睛。这一次他倒不是不想睁开眼睛了,而是实在没有力气。胸口的伤口疼得的去了他半条命,虽然打了止痛针不过效果不是很好。不过他还是极为安心,因为他正躺在一个熟悉的怀抱里。

他闭着眼睛,悄悄做了一个“文州”的口型。接着就感到额头上传来柔软而湿润的触感。

喻文州像往常一样亲吻了他的额头,也用气声悄悄说,“少天,欢迎回来。”

黄少天便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在喻文州怀里沉沉睡去。

而他不知道的是,徐景熙一直拿着毛巾包着冰块按在喻文州颈侧帮他冰敷。在他的颈动脉上,有着一个极深的指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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