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问

【喻黄】壶中之天(15)-imagenation

·八周目

15-imagenation

这是距离现在很久之前发生的事情了。

 

联盟的接待员的设计分为两部分：核心程序和外部身体。就喻文州来说，他的身体由黄少天建造，核心程序却是是由黄少天的导师魏琛设计的。而且核心程序的设计进度远远领先于身体建造，当他的身体数据终于确定时他的核心程序已经完成超过了三个月，一直被封存在一块高精度芯片中。

 

这三个月的给了魏琛充裕的时间去做手脚。在联盟主席冯宪君的默许下他假借检修测试的机会悄悄修改了喻文州的核心程序，在里面植入了一个毫不起眼的工程文件。工程文件的作用是创造一个独立的储存空间，将喻文州每次被格式化的记忆储存一部分下来。冯宪君的本意是希望接待员存储信息以便在危急时刻进行风险评估，魏琛自己却有更崇高的理想。

 

他想让接待员明白自己的处境，能够摆脱程序算法控制而进行自我思考。换言之，他想让这些人造人有思想。

 

在已完成的核心程序中全部插上一脚之后魏琛就迅速离职，远远避开了联盟的势力范围。他一直通过冯宪君传递的信息跟进喻文州进行的测试，结果很喜人：喻文州已经逐渐恢复了前几次测试的记忆，还表现出了程序设计之外的行为。

 

就像现在进行的测试一样。喻文州一如既往地从自己柔软的床铺上醒来，醒来的一瞬间忍不住伸手压了压抽痛的太阳穴，低低呻吟了一声。他已经不再做噩梦了，然而睡眠质量依然不好。在梦中他逐渐回想起了自己之前的经历，想起了自己一次一次的死亡，想起了自己和一个人一起反复走向的绝望未来。

 

（那个人是……）

 

想到这里他立刻掀开被子跳下床，连拖鞋都没穿就赤着脚跑到客厅里，猛力拉开了一个装满了工具的抽屉，埋头翻找了一阵终于找到了一支袖珍手电筒。找到手电筒以后他也顾不上将抽屉塞回去，连忙跑到房间里打开衣柜门，自己钻了进去。

 

他的记忆告诉他，上一次的自己用一只油性马克笔在衣柜里面的隔板上写了字，那是留给下一个他的重要信息！

 

他很快摸到了那块写了字的木板，咬住嘴唇打开了手电筒往木板上照。手电筒的光芒扫到木板上时他的手有点抖，不过他还是将手电筒拿稳了。在看到木板上写的字的一瞬间他屏住了呼吸，不可置信地看着木板上那属于自己的有些潦草的笔迹。木板上只有一个人的名字，那个名字被潦草地写了好多好多遍，几乎占满了整块木板，在名字下面还有一句简短的留言。

 

喻文州的眼前似乎出现了一副画面。画面中的那个人是上一次的他，匆匆忙忙拿着一只油性马克笔钻进衣柜里，打算写下点什么留给下一个自己。衣柜里很黑，他看的不怎么清楚，只能摸索着找了一块光滑平整的木板，凭着印象动了笔。

 

黄少天黄少天黄少天黄少天黄少天

黄少天黄少天黄少天黄少天黄少天

 

他将存在于梦境之中的那个人的名字写了好多遍。他想了想，还是在那一片名字下面给下一个自己留了一句话：

 

“请你千万不要忘记他。”

 

现实中的喻文州闭上了眼睛。他似乎又品尝到了上一次咬破黄少天颈侧皮肤时的那一种，属于金属的苦涩味。

 

 

喻文州违背了核心程序设计，没有去上班。他驱车到了写字楼的停车场里，在车中静静坐了一会就开车离开了写字楼，去了离公司最近的商场。

 

他来的有点早，商场还没开门，便在商场楼下的咖啡店里坐了一会，点了一杯咖啡。他坐在靠窗的位置，一边小口小口地喝着滚烫的咖啡，一边安静地观察着窗外街道上川流不息的行人。

 

他来这里的目的是为了验证自己的一个猜想。多次轮回重复的记忆让他迷茫，疑问也伴随着产生：是只有我一个人重复过着这一天吗？

 

他突然想到记忆的开端里天气是阴沉的，铅灰色的积雨云压在头顶，好像马上就有瓢泼大雨砸在头顶上一样。再看看现在艳阳高照的好天气，喻文州确定了一件事情：时间并未停滞不前，它仍然按照既定规则向前前进，停留在原地不动的只有他自己的经历。

 

而后就跳转到了第二个问题：这个世界是真实的吗？

 

正午时分他离开了咖啡馆，在离家不远的小公园里坐了很久。他默默看着原本悬在头顶的太阳慢慢向西边滑落，耀眼的白色光芒逐渐变成金色光辉，最后变成温热的红色铺盖在这座城市的地面上。一对母子从他的面前走过，那个小男孩看起来只有四五岁的样子，穿着成套的红色童装，手里牵着一个布朗熊氢气球，摇摇晃晃地走了过去。

 

在路过喻文州身边时，那个孩子摔了一跤。喻文州连忙跑过去将他扶起来，发现这个孩子就算跌倒了也一声不吭，手里还紧紧攥着气球的绳子。喻文州将小男孩交到了他的母亲手中，那个年轻女人不停地朝喻文州道谢。喻文州摆摆手，默默地坐回了之前的位置，看着那对母子手牵着手慢慢走远，直到再也看不见。

 

布朗熊气球慢慢地飘了起来升上天空。

 

喻文州盯着那个逐渐变小的气球看，在心里悄悄问了自己一句：世界是真实的，那么哪里出了问题？为何只有我一个人一直生活在不停重复的同一天里？

 

我是真实的吗？

 

他的核心系统拒绝运算这个问题。还没等他自己想明白，他就看到一个人从那对母子离开的方向慢慢走了过来。那是一个身穿白色棉质衬衫的年轻人，手臂上搭着一件灰色的毛衣外套。在黄昏的阳光下，他的棕色短发变成了金棕色，整个人的轮廓都柔和下来了。

 

喻文州认出那是黄少天。与其说他比对了之前的记忆之后得出结论，倒不如说在看到黄少天的一瞬间他就意识到“啊，不会错，这就是黄少天了”，而后才会去自己的记忆中翻找黄少天的脸。

 

黄少天很平静，脸上没有什么激动的神情。他整个人看起来有点疲惫，一脸倦容，但还强撑着走到了喻文州面前，向他伸出了手。

 

“我来这里找你。”他低声说道。

 

喻文州抬起头看向他，发现黄少天颈侧的伤口已经愈合到一点疤痕都看不出来。这让他想起了自己眼睛曾受过的伤，忍不住伸手碰了碰右眼的眼角。

 

“去哪里？”他问道。

 

黄少天的气势一下子就软了下来。他向前走了一步，离喻文州更近了一些，几乎是在用气声对喻文州说道：

 

“我们回家。”

 

于是喻文州就笑了起来，伸出了手握住了黄少天的手。

 

“好。”